郁从筠闻声笑着道,“这邢万山穷途末路,装了那么多火药在船上,多半是起震慑之意,毕竟得罪了那么多的人,不想让他活着离开上海滩的人不在少数,只是谁也没想到,他还真就碰上了不要命的狠茬,最后反倒是自己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周郴道,“怎么,听你的口气好像还挺惋惜的样子?”
郁从筠摇了摇头,“那邢万山无恶不作,手底下犯的人命官司没有一百也有几十,我就算再怎么菩萨心肠,也不可能去同情这种人啊。”讲到这里,他忽然压低了声音道,“不过听说邢万山的这件事,和闵家脱不了关系。”
周郴不明所以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和闵家脱不了关系?”
郁从筠往闵庭柯的方向努了努嘴,“咱们这位闵六爷好手段,明的暗的白的黑的阴的阳的就没有他玩不明白的套路,邢万山虽然在刀尖上舔血,但终究动了闵家碗里的肉,闵六爷怎么容得下他?两人发生了不小的摩擦,后来邢万山更是被他逼得无路可走,逃出了上海滩,这次肯携家带口的逃亡,也多是闵家从中掣肘制约的关系。”
周郴微笑着道,“这不是挺好吗?邢万山势力庞大,政府拿他也没什么办法,有闵家为民除害,我倒觉得这是件天大的好事。”
郁从筠道,“可这闵六爷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手段,未来再过几年,上海还有人是他的对手吗?想必政府也只能在他之下,屈居第二了吧?”
周郴倒不这么想,“天下之事,有能力者居之,若是他能造福一方百姓,不管是政府还是闵家,谁当这个第一又能怎么样呢?”
郁从筠不满地道,“这是什么话?政府就是政府,怎么能和家族相提并论?何况……闵六爷能把邢万山逼得没有退路,甚至连炸药都准备上了,你说他的手段该有多么辛辣?我简直不敢想象若是有朝一日自己与他为敌,那得是什么结果?”
周郴道,“你不要去招惹人家就好了,我看闵六爷为人处世还是很有自己的一套规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不去动他的东西,还是可以相安无事和平共处的。”
郁从筠‘哼’了一声,“我只是瞧不惯他的手段罢了,若是没有闵家在背后撑腰,他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作为?不过是仗着家族的势力在外面耀武扬威罢了。”
可闵家的背景终究也只是其一,说到底还是闵庭柯自己有本事,否则就算把家业交给他也未必能用得明白。
周郴微笑着道,“我看你就是嫉妒人家比你聪明吧?”
“我?嫉妒他?”郁从筠不敢置信地道,“你开什么玩笑,他比我小了多少岁,我嫉妒他什么?”
周郴道,“可你说话的语气拈酸吃醋,听着却不是那么回事。”
“你少胡说。”郁从筠白了他一眼,“我可不想与这种人为伍,你也不要把我们放在一起比较。”
周郴笑着对管泊舟道,“看见没?咱们的郁少爷还是有几分文人风骨的,不愿意与商人相提并论。”
郁从筠得意地道,“那是自然,难道这些年的书都是白读的吗?”
管泊舟道,“邢万山是什么人?我怎么不知道他的事?”
“什么?”郁从筠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泊舟,你在跟我开玩笑吗?你就算一心只读圣贤书,可也不能不知窗外事呀。”
周郴道,“泊舟对这些烦心的事情向来很少理会。”
“他就是被保护得太好了。”郁从筠道,“邢万山是火龙帮的头目,这火龙帮常年混迹在黄浦江边,几乎把码头和渡口都给占全了,所有途经此处的商船货船他都要分一部分做好处,谁若是不服气,那便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是个眼睛里只有钱的大恶人。”
管泊舟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周郴问道,“对了,你平日里不是极不喜欢这种场合的吗?怎么今天肯来?”
郁从筠道,“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白家的大小姐了。泊舟,你该不会真的看中她了吧?那你还不如去娶周郴的相亲对象呢。”
周郴道,“你能不能不要再提这件事了,让我心里痛快些吧。”
管泊舟道,“自然不是,是我大哥嘱咐我来的。”
“大哥?”郁从筠不解地问道,“他逼着你来这种场合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管泊舟道,“只说让我一定得来,多半是商会的关系,有些情面还是要顾一顾的。我们管家在上海滩举目无亲,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地位,全靠了我舅舅的身份,自然要和这里的名流打好关系。我大哥来不了,只能有我代替了。”
“哈哈。”郁从筠笑着道,“其实这样的安排很好,你也该多出来走动见识一番的,总把自己关在家里闭门造车能有什么结果?如今外面的世界每天都有新的变化,从前老人都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现在的局势便是这样。你要是真在家里待上个十天半月,再出门时便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