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虎见淳于越揪着胡子踟躇不语,一副【我想说又不能说】的模样,便笑了笑又道:“想来淳于师傅心中早有答案,想来诸位师傅与通武侯心中也自有答案。”
“古时君主,有德者居之,故而儒家崇古,认为三皇五帝,乃后世君主德行典范。”
“自夏,有了家天下,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但……德行……哼哼,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所以,有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有凤鸣岐山武王伐纣,有秦扫六国平定乱世。”
“父皇自号始皇帝,琢磨者传承二世、三世……百世、千世……乃至万世……那无异于痴人说梦一般!”
“依我看,大秦能有似大周一般的八百年江山,便是做梦也能笑醒的美事了!”
这话,却是人间大真实。
淳于越和韩非,王贲和众儒士,无不听得暗暗咧嘴。
话是实话,但听来却很扫兴!
扫兴至极的扫兴!
若让陛下听见,怕是又要愁的整宿睡不着觉了。
因为【传至万世】的话,确实是嬴政所说,也是嬴政一统华夏,自号始皇帝之后的终极梦想。.
原话大抵是:【朕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嬴政想要大秦万年,他也确实在往这个方向努力。
求仙问药是一种方式。
寻找合适的继承人,也是一种方式。
甚至死之前的最后几年,鞭策天下黎庶,去打造他的理想国,也是一种方式。
终极目标都是大秦万年!
但很搞的是,大秦在他之后,直接就崩塌了,与他的终极梦想,正好相反……
“咕嘟~!”
赵子虎灌下半樽果酒,润了润嗓子继续道:“家天下的传承,太赌运气了。”
“咱不说远的,就说赵国!那赵武灵王,何等的雄才大略,胡服骑射开疆拓土,可他死之后呢?”
“便如淳于师傅前些日所说,几任国君昏招频出,明明有贤臣勇将,却硬生生断送了大好国运,败在咱大秦手中。”
“再举个直观的例子,韩国的变法与大秦的变法,同时进行皆有成效……然后,大秦出了几代明君,将变法成效保住并延续,而韩国继任国君拉胯,变法者身死道消,韩国又走上了老路……”
“对此,韩非师傅应是深有体会吧?”
赵子虎最后看向韩非,嘿然问道。
韩非脸色一黑,这怂娃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当下自大袖中摸出一根竹条,漠然拍在桌案上。
【再敢拿为师开涮,今日便看看是你屁股硬,还是这竹条狠!】
他如此恼羞成怒,当然也是表明了,他确实是深有体会。
若不是几任韩国国君,皆不能明辨是非,皆不听他谏言,韩国何至于成为六国中第一个被灭的倒霉蛋儿。
家天下传承真的太赌运气了!
有些公子公孙,未继位之前,看着人模狗样儿,可继位之后,就各种昏庸无道。
同样的,有些公子公孙,未继位之前,俨然纨绔习性,可继位之后,却能任用贤臣保法拓土,却能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就活像特喵的开盲盒一样,亏得亏死,赚的赚死!
“咳……”
赵子虎看到那竹条,顿时一缩脖子,但随即却又挺起胸膛。
咱穿着铠甲呢!
你那小竹条子能吓唬谁?
再者说,咱现在的剑术,也不比你大忽悠差,你敢抽我,我……我就一天揍张良三顿,打死他个龟孙算逑!
张良察觉到了赵子虎的阴恻恻目光,他是极聪明的人,脑子一转已然明白,赵子虎为何会在面对韩非的竹条威胁时,反以威胁目光看着自己。
于是,下意识缩了缩印度阿三同款的脑袋,悄悄将韩非拍在案几上的竹条收起来!
赵子虎满意颔首,收回目光继续道:“咱就是说,家天下传承的缺点摆在那里,想要规避,便要有相应的制度……”
“比如,公私分割!”
话说到此处,算是点题了。
淳于越听得捋须颔首,与众儒士面面相觑。
这些道理,其实他们都懂!
也不止是儒家懂!
但凡是治国的学问,钻研到极致,大抵都懂这些道理。
只是为臣者说出来,不免就是大逆不道了。
方才胡亥的激烈反应,就是最好的明证,真的很犯忌讳!
而由赵子虎说出来……其实也犯忌讳……但,他终究是始皇帝的亲儿子,纵然恶了始皇帝,又能拿他如何?
赵子虎又不是太子,罢黜无从谈起。
至于赵子虎身上的官职爵位,只要始皇帝还在世一天,那些官职爵位,便只是无关痛痒的添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