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得不看对方的家庭背景。西南崔氏有家底,崔熊的外祖崔孝在朝中也有底蕴,崔熊作为这一代的长子长孙,有钱有权还有名望,能为子孙后代省多少辛苦?
子孙天赋还要看运气。
但父辈祖辈底蕴是真的底蕴。
这些话,栾信并未跟苗讷直言,想来她心里也清楚。苗讷不是养在闺中不谙世事的懵懂贵女,人家有勇气在学业势头一片大好的时候权衡利弊,果断肄业闯荡江湖,行为鲁莽却也不能说她错。在外多年还能安然无恙,攒下的阅历见识玩一个崔熊还不简单?
只要选择出发点都是为自己、为前程,就算吃亏也吃亏不到哪里去,怕就怕习惯性为他人着想,不分身份不分场合地同情心泛滥,例如“他好可怜,离了我就不行啊”。
旁人死活重要,还是自己幸福重要?
苗讷心虚摸了摸鼻子,将话题从自己身上挪开:“栾师为何这般厌恶顾御史啊?”
这种嫌弃完全不加掩饰,也不考虑给同僚面子。背着顾池这么说,当着顾池的面也敢这么说。苗讷还以为官场老油条人均笑面虎,就算背地里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明面上仍会笑脸相迎,更别说顾池还是御史大夫啊,御史台一把手,任务就是纠察上下、弹劾官员、肃正纲纪,吏部虽为六部之首也受其监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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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信言简意赅道:“有私仇。”
苗讷记在心上。
能让吏部头子跟御史台头子不对付这么多年,这私仇估计不小。她不意外康国臣工之间有私仇,惊讶的是结仇多年两个都还活着。
想到这里头更大了。
崔熊的外祖崔孝跟御史大夫顾池一个阵营的,二人配合默契就只差穿一条犊鼻裈。自己作为吏部尚书门生要是跟崔熊破冰了,这不是让老师为难?苗讷的心思百转千回。
被崔熊那句话撩拨的心湖再度平静下来。
私情先搁置一边,日后再说吧。
如沈棠最初预料那般,崔熊此行另有目的,遇见苗讷是意外之喜,却也没有因为她而忘记正事。除了第一日见到沈棠,其余时间他像是被沈棠遗忘到了脑后,并未召见。
如此冷待也不见他烦躁。
“年纪虽轻,却很沉得住气,似有备而来。处理不当,怕是要被咬下一大块肉。”
沈棠一边死死盯着荀贞上奏的折子,一边揉着太阳穴缓解胀疼。她现在最怕看到荀贞署名的折子,不,准确来说是户部的折子都不想看到。她不用打开就知道里面不是哭穷就是希望削减来年预算的,大家勒紧裤腰带,再不就是委婉暗示别跟户部要钱了啊。
户部留下的一笔预算有大用,不能挪。
除了户部,其次就是武将的折子。
阵亡士兵的抚恤,立功兵将的嘉奖,巴拉巴拉一大堆……压台需求就是希望来年军需预算希望能提高,最后一点最重要!康国吞并整个西南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各地要设立折冲府,要招兵买马,想要练出精锐之师要砸钱,军费最少最少也要翻个一倍吧?
户部怎么能连这么小的正常诉求都驳斥?
国库是没钱了吗?
委屈之情都能透过文字溢出来。
他们委屈,户部这边更委屈,又不是说国库有钱就能随便乱用,偌大康国也不是只有他们武将等着花钱,多少地方嗷嗷待哺呢?钱就这么多,户部的职责就是让所有人都勉强吃半饱,而不是让一方吃饱了,其他人都饿死。
武将这边又有意见了。
怎么,他们打仗这么多战利品呢?
这些不都是钱?
谁知户部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扯天扯地就是不扯钱。两拨人隔空骂得激烈,一些用词连沈棠都能大开眼界。这也苦了她,这阵子一宿宿失眠,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沈棠太阳穴突突得疼。
这世上要是有第二个即墨秋就好了。
“他哪里有这个本事?”沈棠眉眼间噙着愁,看得苗讷心中生堵,连带着对崔熊也有意见,“主上多年来纵横四境,如今君臣一心,一切皆顺,不正是如日中天之时?”
沈棠:“……”
她似笑非笑,无奈看着苗讷。
苗讷被她盯了几秒,蓦地反应过来。
跟着前任戚国国主太久了,天天换着花样给对方拍马屁,不知不觉养成了习惯,开口就是奉承阿谀。好话谁都想听,但要是被好话吹捧得忘乎所以,狂妄自大,那就是赤裸裸的捧杀了。苗讷正不知如何收场,沈棠倏忽探手捏她的脸:“嘴巴抹了蜜是吧?”
苗讷声如蚊讷:“也是肺腑之言。”
眼下确实是局势大好。
她想要动崔氏太简单了,都不需要重兵压境,只需点一支兵马就能将人三族都埋进地里。什么顾忌,什么忌惮,什么权衡利弊?
主上需要世家,偌大王庭离了世家便无法安全运转,这时的世家才有谈判的筹码。
崔氏手中的筹码显然还没达到这个程度。
筹码不足便意味着可以被宰割。
崔熊如何能从她口中咬下一块肉?
这不是天方夜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