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又听见了那个在救护车上曾听到过的声音。
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孩报出了妈妈的电话,而后怀着一丝希望问:“我爸爸呢?他还好吗?”
护士没有回答。
良久,她才轻声说:“我先联系你妈妈吧。”
护士走出去打电话之后,病房里只留下了我们两个人。
隔壁的女孩赤脚下了地,我勉力睁开眼,总算看到了她的背影。
她的衣服破了很多地方,整个后背都缠满了绷带,小腿上的一些擦伤似乎还在往外渗血。
不过好在只是皮外伤。
那时的我像一具尸体一样躺在床上,说不了话。她回过头来的时候,自然也没有把目光落在我身上,而是无神地凝视着窗外。
女孩的头发被雨淋过,狼狈地贴在脸上,现在还没有干。
向日葵。我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词。
她是一棵淋湿的向日葵。
自己再痛都一声不吭,却为了别人而流泪。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在那一刻,我给她起了这样一个代号,向日葵。
后面她的母亲来了,她们拥抱着彼此,又哭又笑。至于具体说了什么内容,恕我无法听清了。
在那之后,我的家人也来接我了。
至于又发生了什么,我想我们都知道了。我不再健康,成为了家族的“弃子”,弟弟代替了我的位置,抢走了我的所有东西……
我也不是一开始就能够坚强面对这些的。我也曾恨过他们如此轻易就放弃了我,无数次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遭受了这样的事情呢?
每每生出怨恨的时候,我就会想起,那个雷雨天,我曾经遇到过一个特别的人。
湿漉漉的向日葵小姐。
而后我心里便会平静下来。
有时我觉得她比我幸运一些,只受了皮外伤,大概不会影响之后的健康。可有时我又觉得她比我不幸一些,因为她失去了父亲。
后来我想明白了,这些伤痛是无法用多少来衡量的。
这个故事很无趣吧?
但还是想给你讲一讲。
*
酒精原本就容易催生困意,再加上做了些会让身体疲惫的事,不知不觉,沉弥已经在身边酣然入睡了。
也不知最终有没有听完。
洛知然没有再打扰她,只是轻柔地为沉弥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胸前留下的红色痕迹。
情动时他没忍住咬了她。但她没说疼,也没说要他停下……还是一如既往,对疼痛的忍耐力很高。
下次他会更用力的。
其实刚才那个故事没有讲完。
他和向日葵小姐,并不是只见过一次。
那天他站在二楼看射击队训练,她出了些汗,沾湿了额前的小碎发贴在额前,轻巧地回过头来。
他突然就认出了她。
那年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他连名字和年龄都不知道,也从来没期待过能找到她。那几秒钟,他甚至在怀疑自己——要相信这种直觉吗?
可和她对视的那一瞬间,他打消了这种想法。
就是她,没有任何理由。
他就是知道。
是那棵向日葵,是跟他一样笼罩在阴霾下的命运共同体,也是唯一可以理解他经历过什么、又代表什么的人。
他带她冲破心魔,她又何尝没有带他走出一成不变的永夜。
洛知然轻轻在沉弥的脸上落下一个吻,而后定下一个很早的闹钟。
她睡着前,没忘嘟囔着说要他在天亮之前叫醒她回家,否则许如兰绝对会发现她偷偷跑出来的。
现在这个季节天亮得早,已经不剩几个小时了。但至少现在,还是独属于他们两个的午夜。
午夜之后是短暂的黎明,但熙阳有时,不会为谁驻足停留。
我想我们大概这辈子都无法摆脱黑暗,但只要是与你一起,便可在无尽长夜里飞行,抵达彼端。
那么晚安,我的向日葵小姐。
明天见。
——《午夜飞行》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