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大汉后世谈(八) 巨复仇理论(2 / 5)

有责难,他绝不会为此而稍有举措——谋定而动,一击中的,这才是公孙丞相自布衣而至三公,能超然于众勋贵豪门之上的手腕。

但纵以公孙弘的城府,在接到皇帝当日令人送来的手敕之后,依旧是面色剧变不能自已。他怔怔然目视手谕良久,而后拂衣起身,立刻命下人请来了借宿于丞相府的公羊大儒黄生——这位黄生算是公孙弘同派的师弟,此次涉险入关在丞相府邸盘桓不去,正是要督促公孙弘施展他作为丞相所拥有的无上权力,重拳出击猛锤新学,以此奠定学派冲突至关重要的胜局。

显然,公孙弘绝不是他师弟这样读书读得脑子进水的腐儒,所以连日以来都是借故不见,喔喔推辞而已。今日迫不得已请见黄生,依旧是设法先声夺人,不等黄生开口说出他那老生常谈的喋喋不休,立刻便将旨意拍在案前,语气峻厉:

“这是陛下刚命人送来的手谕。”

黄生不好开口,探着头细读绢帛上的蝇头小字,上下看不了几列,便不由皱眉出声:

“陛下要让票姚校尉到城郊的学堂读《春秋》?岂有此理!真正是恶紫之夺朱也——这等粗鄙简陋的词章,如何能领悟圣人笔削春秋、乱臣贼子皆惧的苦心……”

他嘀嘀咕咕抱怨了许多,才放下旨意,屈膝就坐。理所当然的,抱怨旨意只是开头而已,黄生又在腹中暗自草拟说服师兄的言辞。但丞相公孙弘冷眼旁观,却忽然开口:

“然后呢?”

黄生愣了一愣:

“然后——然后作甚?”

“你既然开口,将皇帝的旨意驳得无足可取,那然后呢?”公孙弘冷冷道:“驳斥了旨意陛下也听不见。那么议论了如此之多,又有何用?看着霍去病到城郊新学中去念《春秋》么?”

黄生微微一呆,不由抬头望向师兄,神色却隐隐迷茫:旨意已经下达,除了抱怨两句通达一下念头,又有何法能够挽回?再说了,票姚霍校尉再如何军功卓著,也不过是沙场征战的武人而已,就算真要学《春秋》,又能学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归根到底,一个武人的去留对两派论争的大局委实是无关紧要,不过面子上有点难堪而已……但事到如今,似乎也讲求不了什么面子了吧?

公孙弘何等敏锐老辣,自然一瞬间便看出了自己怨种师弟那清晰可辨的脑回路。他面色变了数变,终于盘膝坐地,神色却惨然之至:

“唉,公羊派要灭绝无余了!”

黄生不知所措:“丞相何出此言?”

公孙弘冷冷斜睨他:“有尊驾这样的货色在,公羊派还怕没有灭顶之灾吗?用不了十年的功夫,我就能看到野鹿在公羊派讲学的故地吃草游乐了!”

黄生猝不及防,登时满面紫红,活像被公孙弘当面掴了一掌。但所幸数十年儒家养气功夫不是白给,即使在满心躁狂愤恨之中,依旧保持了一丁点的清醒——所谓“公孙丞相甘如醴”,公孙弘入仕以来走的就是个宽宏长者气宇广博的人设,从来没有因为外人的不逊言辞显露过片刻的怒火;而今莫名其妙喷出这样凶狠凌厉的不逊之词,那简直是匪夷所思到了极点。

正因如此,黄生思索再三,终究还是咬牙忍耐:,只是愤愤开口

“丞相如此侮辱我,究竟是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公孙弘呵呵出声,眼神凌厉而又鄙夷,锋锐如刀如剑:“灭顶之灾已经近在咫尺,尊驾居然还一无所知?荒悖愚钝至此,不亡何待!要是公羊派再多几个这样愚鲁无知的人物,那恐怕都不必汲黯的新学杀上门来,自己都可以直接了断……”

说到此处,一半是出于佯装声势的震慑,一半是出于真正的怒火,说到激愤之处,公孙丞相怒不可遏以手拍案,哐当一声震得茶杯茶壶乱响。直到此刻,公孙弘由御史大夫而至丞相,十余年间杀伐决断翻云覆雨的凌厉之气才终于稍有显露,立刻威慑得黄生眉目一颤。

当此重臣盛怒,黄生胆气立衰,但反应过来后终究不解:“就算——就算霍去病投入新学门下,又能有何作为?霍氏又不是什么经术名门,幸臣外戚,攀缘侥幸而已……”

“幸臣,外戚?”大概受惊过甚,公孙弘不怒反笑,只是语气颇为怪异:“你是说奔袭千里绝域,一战讨灭西域的幸臣;还是说斩首数千,累功无可计算的外戚?经术名门,经术名门——不错,霍家倒真是奴婢出身,只是咱们这位天子的曾祖,而今大汉皇统的奠基之君,不也只是秦末的亭长而已么?嘿嘿,当日高祖手握百万兵,纵使在叔孙通的儒冠中公然便溺,叔孙博士亦唯有忍耐而已。而今的霍家倒未必有高祖的能耐,但要料理公羊派,却实在是太绰绰有余了……”

说到此处,他也不再掩饰,径直拂袖而起,音色却急转直下,竟隐隐露出了声色俱厉的味道:

“尊驾为何不动脑子想一想?能横扫异域的将帅在军中是怎样的威望!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