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力即将不支之时,竟有一老一少的父子俩赶着马队从沙漠中穿行而过,恰巧遇见了奄奄待毙的法师。西域诸国都是佛国,这父子俩崇信佛门,立刻便救下了垂危的长老,并请长老为自己**颂经,以消前业。 玄奘法师声震长安,盛名之下自然绝无虚士,一番说法讲得天花乱坠顽石点头,真正听得父子俩欢喜不尽而心驰神往,不但顶礼膜拜请法师祈福,还主动献上水米粮草布施,将法师一路送到了戈壁边缘,这才依依惜别。只是告别之时,那头发花白的老者却郑重嘱托长老: “师傅是四禅天中人,自有神佛庇佑,原本不需小老儿多嘴。只是此去西陲路途艰险,别有风波,师傅还是多多小心才好……” 长老合掌道:“敢请施主赐教,贫僧感激不尽。” 老者左右望了一望,神色颇有不安,分明是空无人烟的大漠,却仿佛真正神目如电,有什么视线能穿透千里窥伺此处。他按捺住惶恐,终于凑近耳边低声警告: “长老不知,而今各国都在疯传,说是东土大唐来了个白面的胖和尚,骑着一匹七八尺高的大白马,不知怎么的出了玉门关,在西域四处的溜达。往来的商贾都说,此人原是中华大唐天子的御弟,身份尊贵之至,之所以远途跋涉,乃是为唐军当暗探——听说瓜州那个姓孙的都督原本就是这唐朝和尚的徒弟,而今就带着十万中土的天兵天将跟在和尚身后!只要这和尚稍微受了点委屈,那姓孙的就要‘吊人伐罪’——把冒犯他师傅的通通吊起来,用大棒子痛打着责问他们的罪行!” 玄奘大师……玄奘大师的手微微颤了一颤。 “这……人言多有虚妄,恐怕也不可尽信吧?”被太阳晒得又黑又瘦的玄奘大师低声开口,夹紧了身下同样又黑又瘦,已然看不出本色的大白马。 “小老儿怎敢欺瞒大师!”老者的声音变得急促了:“大师不知,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这几日在戈壁往来的马贼都被惊动了,四处派了探子去找这唐朝和尚,找着了便得把他礼送出境,万万不能让这煞星再留在西域了!这胖和尚也便罢了,他那姓孙的徒弟委实得罪不起……” 玄奘大师……玄奘大师默默闭上了嘴。 · 大概是被这接踵而至的变故搞出了心理阴影,辞别好心的父子两人后,玄奘大师心有余悸紧赶慢赶,生怕被唐军赶上再栽个什么匪夷所思的谣言。然而尽管是这样的日夜兼程,抵达高昌王城时仍旧迟了一步,虽然唐军大队尚未赶来,但作前哨的数千精锐部队却已逼近王城以外,兵锋锐不可当。 不过,尽管唐兵威势惊人,但数千部队毕竟太少,似乎并不足以威胁高墙深池的高昌王城。因此城中虽然慌乱,秩序却并未混乱,除筹备城防粮草以外,还有大批的官吏上下搜罗,严查唐人派来的密探,尤其是某个白面胖大身骑白马身份尊贵由东土大唐而来的御弟和尚。玄奘大师虽然被晒得面目全非,依旧被这细如罗网的搜查给翻了出来,囚禁在密室中等候发落。 这实在前所未有的险境。高昌国天高皇帝远,一向并不将长安天子放在眼中,纵使眼下唐军虎视眈眈于外,高昌官吏依旧是愤怒大于惶恐,一心急于发泄。而今抓住大唐高僧,狂怒之下磨刀霍霍,竟打算将大师的手脚斩下,送至城外震慑唐人。 大师自知辩解也是无用,只能盘膝坐地,泰然而处之,静候着自己的处置。但囚室外的官吏尚在彼此争论刑罚,便听到窗外轰隆一声巨响,好似天崩地裂高山倾覆,顷刻间轰鸣阵阵如雷霆如海啸,连绵回响震耳欲聋,竟连囚室的木板都被震得簇簇发抖。 囚室中几人下意识扑到窗口,却见王城外围烟尘翻滚,高耸屹立的城墙已经坍塌了大半,而身着铁甲的唐军正自缺口处鱼贯而入,便如一条蜿蜒闪光的长蛇。 事出突然梦寐不及,扒着窗子的官吏登即惊倒在地,声音抖颤得不成样子: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狂呼乱叫的嘶吼了片刻之后,这些官吏似乎恍然大悟,又或者是终于被异象逼迫得疯狂,终于又哭又笑的开始嚎叫: “神通!神通!那姓孙的有神通——啊这是什么神通?!这是和尚教的,这是唐朝和尚教的!” 玄奘法师忍耐不住,只能诵佛一声,低声开口: “阿弥陀佛。施主,这并非什么邪门外道的神通,想来只是攻城的器械而已……” 为唐军**时他曾亲眼看见士卒搬运包裹严密的口袋,据说便是名为“火药”的神物,摧坚克难,锐莫敢当。 玄奘大师禅心通明,修为愈高愈不为外物所动,纵然对这“火药”的效力颇为惊异,但心境依旧平稳从容。眼见官吏瘫软在地哭号震天,俨然三观崩裂后无所适从,他本有心劝解两句,但思来想去,还是轻轻叹一口气,绕过瘫倒满地的狱吏,推开半掩的房门,悄悄走了出去。
68. 大唐后日谈(一) 玄奘法师(3 /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