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大军折返而兴奋的其他齐郡子弟兵又怎么说?如果让这些人知道樊虎是因为带他们回家平叛被军法处置的,这支成立了一年,战功赫赫的官军何去何从?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充分体现了战争的意外性与乱世中人心的不稳定性。 樊虎冒着五月的雨水与泥泞,顺着济水通道迅速回到齐郡后,齐郡上下简直措手不及,而当他率部直扑齐郡郡治城下后,城内的反贼左孝友居然降了。 而这个时候,随着郓城那边得手的消息传来,刚刚坐稳了屁股,收拾了大半个齐郡的樊虎又反过来有些畏惧和害怕了。最后,乃是张长恭趁着黜龙军退走的机会,带着张须果保证不追究的书信亲自往齐郡一行,半是强迫半是军令,带着樊虎即刻折返的。 此时,左孝友的一个重要余党,也就是那个从琅琊出兵进入齐郡的左姓盗匪首领,根本没有被镇压,甚至就待在齐郡东南的一个县城里没有动弹。 换言之,在黜龙帮失去郓城,陷入全面战略被动的同时,张须果这个大魏东境武装集团的行动,乃是以高层担心爆发冲突、哗变、叛逆为考量的一个过程,而非是以军事行动的成功性与彻底性来做考量的一个过程。 只不过,从外人的角度来看,似乎从军事上也说的过去而已。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似乎得到了缓解。而就在这个时候,因为张须果夺取郓城而看到东境局势全面靖安希望的曹皇叔也派人来了,并将计划全盘托出。 其实,哪用托出来? 曹皇叔的战略根本是不言自明,张须果、韩引弓、屈突达三面围剿,只要三家在东郡或者济阴境内会师,那黜龙帮自然全线崩溃,四分五裂,某些人除了去当盲流也没别的路可走了。而之前最无法无天的东境也将彻底扭转局势。 与此同时,张须果部还将获得五千东都骁士作为补充,还将获得洛口仓、黎阳仓数不清的粮食和其他物资补充。张须果本人也将从东境行军总管领齐郡通守,改为领荥阳通守,并加一卫大将军。 曹皇叔太渴望获得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关西老革,以及这么一支善战的东境本土子弟兵了。他跟张须果真的是天作之合,属于政治、军事上的全面互补。 届时,加上韩引弓驻军潼关,屈突达驻军汲郡,莫说东都,整个大魏的局势都将发生一定程度的逆转。 哪怕是再没有什么战略眼光的人,也基本上能意识到,这个让张须果西进会师的战略意义到底有多重要。 局势回转到了一定程度,高层的军议已经无须瞒着许多降将了,所以这一日张须果设宴,其人之下,列坐了大约十七八人,都来听张大总管讲局势。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听着张须果略带兴奋的讲解,却都只是沉默不语,这让迫切需要支持的张须果陷入到了某种尴尬之中。 “既然大家都不说,我来说。”打破沉默的,赫然是已经喝得醉醺醺,但似乎刚才也并没有喝太多的樊豹。“张总管,我们过来是担心你在郓城被围了,现在回来把黜龙帮的人撵走了,不该再回齐郡收拾局面吗?怎么还要我们顶着这种天气往西走呢?” “樊校尉,这是朝廷大计。”张须果耐着性子做解释。“要分得清轻重。” “跟三征东夷一样的朝廷大计吗?”樊豹直接在座中一笑。 张须果微微一愣,当场语塞。 “樊老二。”鱼白枚此时终于看不下去,就在对面冷冷以对。“你装什么糊涂?张公哪里对不起你们樊氏了?你们兄弟本是一郡寻常的豪强,依仗着济水做些黑白不分的事情,如今一个是中郎将,一个是校尉,难道不该感念朝廷与张公的恩德吗?就因为自家寨子被落了一次,便没完了是吗?” 樊豹冷笑来看对方,便欲发作。 但樊虎抢在自家弟弟之前开了口:“鱼将军说的对,实际上,我樊虎也从未有一日忘了张公的恩德。” 鱼白枚还准备等下文呢,却发现对方仅此一言,便不再多语,整个人也是一时手足无措。 可与此同时,张须果反而严肃起来:“樊虎,朝廷的恩德也不能忘!” “敢问张公,哪个朝廷的恩德不能忘?”坐在右侧首位的樊虎顿了一下,然后忽然扭头看向了自己的恩主。“江都还是东都?” “上头的事情咱们没必要掺和。”张须果也愈发严肃以对。“总归是大魏的恩德。” 樊虎冷笑一声,闭口不言。 这时候,众人已经听明白樊虎的意思,这支军队,本质上是张须果为首领招募、建立起来的齐鲁子弟兵,再加上张须果能打胜仗,能给手下人带来官职,并且实际上扩大这支军队的地盘和数量,大家自然愿意服从他。 至于什么朝廷大义,指望东境这里的人能对大魏朝廷感恩戴德,未免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