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妹暗中观察，对于这个表弟的突然到来先生和太太表现出些许的意外和莫名的紧张。

“阿强，到我书房来一下。”午饭过后王先生把阿强单独叫进了书房并关上了门。

王先生和这个叫阿强的年轻人在书房里从下午一直呆到傍晚，有几次大妹想着是否该进去送点茶水，都被太太摆手阻止了。

“以后阿强就跟着我在商行打打杂，我也正缺一个帮手。”出来时先生对着王太太说。

“这不合适吧?”王太太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都是自家人，没什么合不合适的，就这么定了。”王先生摆摆手道，对于先生的决定，王太太也只好表示顺从。

“大妹，你抽空去把三楼那间客房收拾一下，以后给阿强住。”

就这样，这个叫阿强的年轻人成了这个家庭的新成员，每天跟着先生早出晚归，但可以看出，这个男人从小并不是生在什么富贵人家，只要瞅见大妹有什么重活累活总是抢着干，连吃饭也是等先生太太他们用完之后和大妹一起吃。

“你识字吗？”一天吃完晚饭已经有些混熟的两人开始了闲聊。

大妹对着阿强苦笑一下说：“我们乡下人连饭都吃不饱怎么可能识字?只有地主家的孩子才请得起先生教书识文的。”

“以后我有空我就教你识字行吗？每次认两个。”

说完阿强立刻跑到房间拿来一支用了半截的铅笔和一张牛皮纸，先在纸上写下两个字。

“大妹，这两个字就是你的名字。”

大妹拿过纸仔细把这两个字看了又看，这是她第一次认识了自己的名字。

“大妹两个字原来是这样写的”。一直到老，对于这两个字的记忆一直非常清晰，宛如昨日一般。

快要过年了，离家已有半年有余，对于父母对于大囡的思念与日俱增，大妹倒是向太太流露过想要回家看看的念头，但太太的意思很明显，春节是家里家外特别需要人手的时候，她如果告假，只能另外用人，而且过年还会多给她一块大洋作为奖励。大妹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留下来。

1936年的春节来临，十里洋场的上海，街头巷尾到处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尤其是大妹东家所在的茂名路一带，到处都是一幢幢钢筋混凝土结构的洋房，几乎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红灯笼贴起了春联，耳边时不时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这里的人们似乎都沉浸在了新春喜悦的氛围之中。

大妹每天忙碌着为东家置办各种年货，还要帮着给拜年客人端茶倒水准备各式点心。

大年初五这天午后，阳光特别好，晒得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大妹搬了张凳子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忙里偷闲地帮大囡缝着一件红底碎花的小棉袄，从里屋不时传来“哗啦哗啦”的麻将声。

“姚妈，一会去路口的祥记馄饨下四碗三鲜馄饨。”

祥记馄饨就开在茂名路拐角的一条弄堂口，老板是一个看上去头脑很活络的中年男人，听说他对于食材的选择非常严格，蔬菜和肉类必须是当天的，汤是用每天活杀的母鸡炖制，走在老远就能闻到鸡汤飘出的香味，所以他的馄饨店的生意一直非常红火，无论是穿着摩登的富家千金，还是打扮香艳的街边妓女，都会时不时光顾这里。

“大妹!”突然听见一句熟悉的叫声。

“咦，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大妹回头看见炳根在匆匆向她走过来。

“你上次跟我说起过在茂名百货这边，所以来碰碰运气”。

“昨天我已经来过了，等了半天也没等着你，今天看来运气不错。”炳根贼特兮兮地看着她说。

“这两天我得空就过去了，你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

“你能不能给我两块大洋？”

“上次回去不是刚给过你吗？而且你这两天不是应该发工钱了？”

“我，我有急用，都花光了”。炳根避开大妹的眼神支支吾吾地说。

大妹怎么也不相信一向老实巴交的男人一下子会花掉这么多钱?

“我现在手头没有，你先回去，明天我会抽空过来一趟。”大妹先把男人打发走了。

她几乎一夜未眠，在床上翻来覆去，她实在想不通这么节俭的男人怎么一下子会花掉怎么多钱？

第二天等烧好了晚饭，大妹连忙向王太太告了个假回到闸北那边的石库门房子里。

房门紧闭，炳根不知到哪里去了?

这时隔壁的刘阿婆佝偻着背端着盆水开门出来。

“大妹啊，你回来了？“

“阿婆，看见我家炳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