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大妹和阿玉以姐妹相称几乎是形影不离,每天晚上两人挤在一张木板床上总是有说不完的知心话。 阿玉总是怀念起儿时的情景,那时爸爸还在世,虽说做些小本生意,但也能让他们母女过着安逸无忧的生活。 “我爸每次出远门总会给我带一些新奇的小玩意。”每次回想起爸爸,阿玉只是会拿出各种各样的物件给大妹看,有时候睹物思人,难免会引起一阵伤感。 “那时我妈整天乐哈哈的,可现在很少看见她笑了。”…… 每当阿玉叽叽喳喳地讲个不停的时候,大妹总是安安静静地做个听客,有时也会陪着她哭陪着她笑。 “姐姐,说说你呢?” “听我妈说乡下女人十七八岁就要嫁男人了,你有没有嫁人?说来听听好不好?”活泼俏皮的阿玉有时会紧盯着她问个不停。 每次谈到此类话题时,大妹总是尴尬地笑笑闭口不言,她能说什么呢?说她有男人还有两个孩子?说她是扔下才两个月大的吃奶的儿子跑出来的?就让这些秘密永远烂在自己肚子里吧,那个家她是回不去了。每次想起孩子,她的内心总会隐隐作痛,不知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阿发没奶吃会不会存活下来?每每念及到两个孩子,大妹心里总是内疚得不能自已。 刚到苏州,大妹确实是度过了一段非常惬意的时光。她和阿玉一起干活,一起穿街走巷上门给人家送衣服,有时两人会沿着七高八低的墙体爬到胥门城墙上,站在城楼上放眼望去,远处的街巷近处的护城河,给人的感觉宁静而又美好,大妹最喜欢坐在那里什么也不想地发发呆。 曾上过教会学校的阿玉总会情不自禁地唱起歌来:“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阿玉的歌声悦耳动听,站在城墙上,歌声总是会传得很远很远。 1937年的夏天来了,记得那是七月的一天,阿玉神色慌张地从外面跑回来。 “妈妈,姐姐,不好了!不好了!” “一点女孩子样都没有!” “告诉你们,要打仗了,日本鬼子杀了我们好多人,现在外面都在游行,号召大家起来支援抗日!” “我要走了,和同学约好一起去游行的,我回来就是告诉你们一声。”阿玉的话音还没落,人已经飞快地跑到街对面去了。 从那以后,阿玉变得很忙碌,经常不着家,而安分守己的大妹则把家里大多数的活儿都揽下了。有时陈妈会叫她去街上把阿玉找回来,街上已失去了往日的平静,工人们学生们聚集在一起,有的扛着写有大字的大旗有的举着小旗帜口里高喊着:“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大妹则会站在路边静静地看一会,从未经过战乱的她实在有些弄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那时的她根本就不明白将要发生的一切对于她对于所有的国人来说是一场空前的劫难! 有时阿玉还会拿回来一些牛皮纸封面的书藏在枕头底下,每天晚上偷偷拿出来看,里面不知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她,有时睡睡觉还会爬起来看。大妹则坐在一旁缝补衣服的,不时瞄一眼看得入神的阿玉。“识字真好!”这让她不禁想起了阿强,那个曾教会她认识自己名字后来又突然消失的男人。 到了11月的一天,突然听见天空轰轰作响,一架架飞机黑压压地飞过,随着投下了一枚枚炸弹,顿时苏州城内火光冲天,附近的商店、茶馆、饭店、民房……无一幸免,成为了一片废墟瓦砾,苏州城沦陷了! 大批惊慌失措的百姓从屋内惊慌失措地奔跑出来聚集在道路两旁,人群中不断传出哀嚎声怒骂声。 “操他妈的小日本,丧尽天良啊!” “太惨了,我隔壁吴先生家的一对双胞胎全被炸死了,多好玩的孩子啊!” “我可怜的老娘啊,死都没个全尸。”…… 大妹搀扶着陈妈站在惨不忍睹的大街上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们赖以生存的两间平房也被夷为了平地,好在有所防备,轰炸时大妹拉着陈妈躲在了床底下身体倒是没有受到伤害,可看着自己已经住了二十多年的家就这样被毁了,陈妈眼泪扑索索地往下流。 “孩子爸留给我们的,现在没了,全没了!” “大家快逃吧,日本人快进城了!”有人喊道。 人群开始慌乱起来,不知该往哪个方向逃? “千万不要往平门方向走,据说日本人在房顶上架起了机枪,看见老百姓就扫射!” “也不要往娄门那边去,小鬼子就是从那个口子进来的,我们的人挡不住啊!” 于是人们向苏州城的西边涌去。 陈妈却依然站在原地不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