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担架上的阿桃已是奄奄一息，一个洋医生拿着听诊器查看了一番，并翻开眼皮用电筒照了照，对着大妹摊开双手无奈地摇摇头。

“唉，真可怜!挺年轻的一个姑娘。”

“这个女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对了，对了，想起来了，以前是站马路的!”

“哦，原来是那种女人啊!”有人带着不屑的语气说。

大妹看着一年多没见的阿桃，脸色苍白，眼眶深凹，形似枯骨，不知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会落到这般境地?

她端来一碗米汤，一边用纱布蘸了一滴一滴滤进阿桃的嘴里，一边轻轻地唤着阿桃，阿桃眼皮抬了一下，似乎对她的呼喊有了回应。

在大妹和陈妈的照料下，到了第三天，阿桃终于睁开了眼晴，看见大妹，张开手想要举起来拥抱她，而后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待定了定神，稍许有了点力气，阿桃断断续续地开口了，“大妹，我好后悔，好后悔当初没有回乡下去。”说着大颗大颗的泪滴顺着脸颊无声地滚落下来。

原来当初被房东太太赶出来后，阿桃并没有回到乡下，几年来她已经习惯了上海大都市的生活，她是打心眼里不想再回到乡下过那种穷苦的日子，更何况家中一家老小还要靠她养活，可一时她又找不到什么活，只好托以前认识的上海滩上的一个小混混帮忙，结果不仅活没有找到身上的钱也全部被骗光了，最后迫于生机，她只好做起了站街女。

“自从做了这种勾当，我已经没脸再回去了没脸回去了……。”阿桃幽幽地断断续续地叙说着。

“后来，小鬼子打进来了，有个经常光顾我们窑子的汉奸对我们说可以带我们去一个地方，每天有吃有喝还可以赚大钱，于是我和一帮姐妹们被骗到了虹口区一个叫海乃家的地方。”

“那可真不是人呆的地方，简直是人间地狱啊!”说着阿桃恐惧地圆睁着她那空洞无神的眼睛死命地咳了起来。

“这帮东洋鬼子把我们每人关进一间小屋子里，不让我们穿上衣服，小鬼子们排着队不分白天黑夜地折磨我们，太可怕了。”

“有个姐妹去了没几天就被他们折磨死了，我隔着窗户亲眼看见她赤条条地被拖了出去，连埋在哪里都不知道，这帮不是人的畜生哪!”阿桃恨恨地说着，把嘴唇都咬出了血印。

“小鬼子怕死，定期要组织我们身体检查，后来我被查出来有毛病了，就和一批姐妹一起拉出去活埋。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拼着命用手扒出了一条缝隙爬了出来。”

“爬出来后不知道该往哪去，幸好路上遇到一辆送水车，车夫是个好人，大概看我病得比较严重，就把我送到了教堂门口。”

“大妹啊，我还不想死，我想我妈，还有两个孩子，我想回家，想回家……。”阿桃喃喃地重复着，手紧紧地拉着大妹的衣角。

一个星期过后，阿桃终于走到了她生命的尽头。大妹用手轻轻地合上她没有暝目的双眼，找来一把梳子细心地帮她梳理好每一根发丝，整理好她那件已经磨出了几个洞的蓝色旗袍，她想让一直爱美的阿桃走得更体面一些。然后用一块白布把她全身包裹起来，找来几个人一起帮忙，把阿桃埋在了教堂后面的一块墓地里。然后她找来一块木板竖在了阿桃的坟前，默默地做完这一切，大妹竟然没有掉下过一滴眼泪。

“这样做个记号，下次来或许还能找到，还能来看看她。”大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

时值隆冬，西北风“呼呼”地刮着，天上扬扬洒洒地飘起了鹅毛大雪，不一会，阿桃的坟上已经积上了薄薄的一层。大妹在坟前坐了很久很久，想起和阿桃在那个江南小乡村度过的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想起一起帮佣的那段时间，可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她不知道走出那个小乡村到底是对还是错?

这时大妹想起了那个已经离她越来越远的家，她现在非常非常后悔自己当初负气之下的决定。

“两个孩子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父母是否安好?”每次想起，大妹的心总是隐隐作痛，在这兵荒马乱的岁月不知他们是否还能生存下来，有那么一刻，她真的后悔不应该当初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可现在她想回家可已经回不去了。

不知在坟前坐了多长时间，大妹在陈妈的再三劝导之下才肯离去。

来教堂避难的人是越来越多，仓库里储存的粮食已经基本施完，连每天一碗粥汤都供应不上了，药品也已经完全匮乏，那些重伤员只能躺在地上静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教堂里充斥着哀鸣声叹息声怒骂声并不时夹杂着炮火的轰隆声。

“我们的部队已经全部撤走了。”

“现在公共租界也不安全了，听说小鬼子连英国人美国人都要杀了!”

人们带着饥饿寒冷和恐惧无望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