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来,尘封在心头密密麻的往事大妹始终不敢轻易去触碰,这次与阿发大囡的久别重逢让这个已到古稀之年的老人心里充满着激动愧疚,此时记忆的闸门一旦被打开,似汹涌的流水一样想拦也拦不住了,那些已经很遥远很陌生的旧事像老电影般一幕一幕清晰地在眼前闪过。 想起阿宝,大妹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不断滴落,那布满沟壑的双颊满是泪痕,那种难以名状的伤痛似乎充斥着她的五脏六腑。 想起自己还在寄人篱下而且没有经济来源生活毫无着落,大妹怎么也鼓不起勇气敲开陈来顺家的大门。在回庄桥的路上她一言不发,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对阿宝说了无数次的对不起。 时间在不经意间又过去了数月,有一天傍晚时分大妹搬了张凳子坐在陈妈家的院子里纳着鞋底,初秋时节,晚风中已带有丝丝凉意,大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停下手中的活计,抬起头愣愣地望着远处一片绿油油的稻田,此情此景让她想起了家乡,这一切是如此地相似。掐指算来,离开孙家塘已有了七八年了,这几年来为逃避战乱颠沛流离的生活让她几乎忘了她曾经还有过一个家,还与一个男人生养过两个孩子,想来那个没奶吃的儿子大概早已不在世,想起那没有了亲娘的一双儿女,大妹的心里充满着内疚和自责,她心里明白,现在的她与那个家早已渐行渐远,这辈子是再也不可能回去了,而这一段经历她也一直封存在内心最深处,即便是对最亲近的陈妈她也从未提起过。转头再想起寄养在陈家的阿宝,大妹的泪水顿时模糊了双眼,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生活将会怎样?她还会有机会将阿宝接回身边吗?大妹的内心一片茫然。 这时看见陈妈兴冲冲地从外面小跑着回来,等不及进门老远就对着大妹叫唤:“大妹啊,告诉你一件好事!” “我托人帮你找了一份工,你愿不愿意去?” 原来在距离陈妈他家十几里地的地方有一个庄桥军用机场,1943年,日本人在占领宁波后到处查看沿海的庄桥镇灵汉乡和镇海县,并最终圈定一片沿海平原开始修筑机场,当时计划用民工六千人在四个月内准备完工。可是日本人的如意算盘最终没有达成,在搬迁周围村子居民时遭到了在抗日政府组织下的一次又一次结队游行,劳工数量也远远不够,造成了日本人建造计划的一次次搁浅,直至1945年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这个机场一直没有正式投入使用。 “现在这个机场由我们自己政府接管了,我托人介绍你去食堂帮忙打打杂,包吃包住,每个月底还能固定领工钱呢!”从陈妈喜悦的神情中可以看出她是挺赞成大妹去做这份工的。 “虽说离我家有挺长一段路,但听说机场那边有宿舍提供,你休息的时候想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 本来对前途比较迷茫的大妹在陈妈家打扰了这么久早就觉得不好意思了,现在有这么好一个机会能挣到一份工钱养活自己还能孝敬陈妈,或许条件好点了还能把阿宝接回到自己身边,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第二天一大早,大妹收拾了一下简单的行李带上几件随身换洗的衣服,打扮得清清爽爽由陈妈领着前往庄桥机场。走过一个个村庄,一片片田野,将近晌午的时候,远远看见在大片荒原之间有几条长长的水泥跑道,进得机场大门,就是一排排整齐的营房。 “你这个活计是隔壁村的杨大姐介绍的,她可是个热心肠,以后你有什么困难就去找她。” 两人多方打听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机场食堂。他俩哪见过这阵势,这食堂大得比村上的广场不知大了多少倍。 “妈呀!那么多桌椅估计要坐好几百人呢。”陈妈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陈妈,你们来了?”一个剪着齐耳短发穿着青布小衫身形略显发胖的中年妇女快步迎了上来。 “大妹啊,这就是杨大姐。” “杨大姐好!”大妹羞涩地叫了一声。 “以后就在食堂打打下手,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 “这里的伙食不错,工钱也不少呢!”杨大姐凑到大妹耳边神秘兮兮地说。 大妹做事一向勤快麻利,对这份工作做起来得心应手,再加上人也比较好相处,因此大家也都喜欢她,又加上她年纪最小,所以大家都叫她“大妹子!” 到食堂里用餐的人一般要分成几批,每次等当兵的用完,才会轮到大妹他们还有一些挖土打桩的劳力工,据说那些劳工以前是被日本人从各地抓来的壮丁,有的已经在这机场上呆了四五年了。 一来二去时间一长,大家也就混熟了。有时吃饭时难免会坐在一起闲聊,每当这时大妹总是坐在一旁静静地聆听着,听他们讲叫一些有关小日本的事情。1945年,机场还没完全造好,而小鬼子急于出动飞机攻击盟军,在这还没完工的机场上曾经发生了三次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