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是大姐出嫁的日子,记得那年的冬天特别地阴冷,洗脸的毛巾刚晾好一会成了硬梆梆的肉皮,门前的屋檐下挂满了长长的参差不齐的冰凌,偶尔出一次太阳这些冰凌也未曾融化半分。阴冷的天气丝毫没有影响到我家,家里始终沉浸在奶奶归来和大姐出嫁的喜悦之中! 父母生育了我们四个孩子,大姐排行老大,中间有两个哥哥,我是父母纠结再三留下的,说养个小女儿将来就嫁在村上,老了可以照顾到他们,谁知世事变迁,一切事物的发展都不会按人们设想的轨迹前行,没存想一直以来按“还乡女儿”标准养大的我最终却远嫁苏州离得父母最远。 现在看来,我的母亲算是乡下比较有远见的女人了,大姐因为当时家里贫穷又要照顾两个年幼的弟弟没有读书,而我们三个小的是母亲靠手里针线活挣来的钱供我们读到自己读不上为止,这在当时的乡下应该是很少见的。特别是我,父亲认为一个女孩子总归是要嫁人的,能认识几个字已经算是不错了。直到现在我还清晰地记得,中考时正值农忙季节,父母们在农田忙到天色昏暗才回来,我则连饭都不烧依然低头赶着作业,累极了的父亲看到这种情景气得拎起我的书包就往外扔,我则干脆躺在床上等着母亲把书包拎进来求我起床做作业。当时恨极了父亲,现在想来挺能体会的,毕竟像我一样到可以为家里分担家务的年纪却还在读书的女孩子整个村上只有一个,还好在母亲的一再坚持下让我读完高中直至高考时名落孙山为止。为此我一直打心眼里感谢母亲,否则我的人生大概会因此而变得与现在迥然不同。 大姐比我整整大了十六岁,勤快的她从十来岁开始就跟着大人一起上工,下田插秧,下河挖泥,工分一点都不比大人挣得少。从我有记忆开始,大姐已经和父亲一起在离家三里开外的工厂每天早出晚归地上班了。姐夫是父亲在厂里一眼相中的,不仅长得眉清目秀而且脑子聪明勤快能干。大概是姐姐托人打听到姐夫家兄弟众多家境不好家里仅有几间破草棚,所以曾经表示过反对,但是在父亲的坚持下这桩婚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你姐姐从小为家里出了不少力,出嫁我们可不能亏待了她!”每当我晚上在昏黄的灯下做作业母亲总是坐在我旁边手里忙着针线说。 提前几个月父亲就从外面买了不少木料请来了村上最好的木工给大姐准备嫁妆,那时乡下结婚还没有什么电器,流行的就是大衣橱五斗橱八仙桌之类的木制品,当然还有母亲认为最重要的子孙桶。那一阵我家的空气里总是弥漫着好闻的木花香。有时,我喜欢把木匠刨下的一卷一卷的木花片摆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当然最终这些木花全被母亲抱进灶间烧饭去了。 除了木制品,大姐还用多年来攒下的私房钱买了许许多多好看的塑料花塑料果盘之类的小东西,还有花纹极美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摸上去手感极好的缎子被面和绣了花的枕套。到出嫁前一天,母亲一担一担地叠好用彩布捆好,奶奶和外婆坐在一旁不停地剪下一个个大红喜字,马爷爷则自己调了浆糊在每一担嫁妆上小心翼翼地把喜字贴上,贴好了还不忘用手再压一压,生怕贴得不牢掉下来会让人觉得不吉利。 我则一遍一遍地数着整整十八担花花绿绿好看的嫁妆,一直追着母亲问:“明天这些东西姐姐都要拿走吗?” 在得到一次又一次肯定的答案以后我年幼无知的心里难免有点不满和失落,一边一边地抚摸着那些已经被贴上了大红喜字的嫁妆。奶奶似乎看出了我的小心思,把我拉到一旁,笑咪咪地摸着我的头说:“小囡乖,等你出嫁的时候也会有这么多漂亮的嫁妆”。 我在心里暗暗嘀咕:“等我出嫁?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记得那时,我和二哥在读小学,大哥在姐姐出嫁前一年应征入伍去了山东当兵,从此我家成了光荣的军属,“军属人家”几个大字贴在我家大门上几年都不曾揭下直至风吹日晒字迹淡去自行脱落。因为从小没了娘家里又穷而一向被亲戚乡邻们瞧不起的父亲从此便扬眉吐气,说话中气都比以前足了,连走路都有了底气腰杆也挺得比以往直了许多。那时农村的婚丧嫁娶都是在家置办流水席的,所有酒席需要的原材料鸡鸭鱼肉各类蔬菜点心都要自家提前准备好以备婚礼当天供大厨直接取用,这可算得上是一项不小的工程,需要许多人手帮忙。在大姐出嫁的前几天,村上的乡邻和许多亲戚们都不请自来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忙开了。正值凛冬,家门口的小河塘里结上了厚厚的一层冰,有几个壮汉用铁锹敲开了一大片供妇女们洗刷,男人们有的杀猪宰鸡,有的搬砖搭灶,村里的小孩们也都聚在一起看热闹,那几天我们家成为了村里的焦点成为了孩子们的一方乐土。 大姐出嫁的前一夜,在新疆支边的大囡带着女儿以及和我年龄一样大的外孙女在路上辗转了几天几夜赶了回来。晚上难得相聚的一大家子围坐在了一起,不善言辞的父亲亲自掌勺默默地准备了满满一桌菜,那应该算是我出生以来吃得最丰盛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