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殿试读卷虽是最后的流程, 但对读卷官的限制也颇多,首辅分配试卷便是嘉靖以后的新规, 嘉靖以前, 受卷、弥封官检看文字后将考卷交予掌卷官,掌卷官往往默记字号,将之送与首辅等阁臣, 这就意味着阁臣们可以优先挑好卷, 自然地,他们会将自己挑中的考卷推荐给皇帝。
嘉靖之后,首辅分卷,各读卷官并不知晓分到自己手中的考卷是何人所写,作弊的几率自然大大降低。
而为了防止弊端, 家有考生的读卷官们也会推拒读卷之责, 如隆庆戊辰科会试,大学士陈以勤之子陈于陛也是考生之一,陈以勤便辞去了读卷官之职,除此之外,按照规矩, 读卷官在阅卷期间不得回家,必须直宿礼部,防止内外勾连。
嘉靖二十九年的状元唐汝楫“与首相有私,故得第云”(注)那可是人尽皆知的。
此时东阁之内温度宜人,重臣们都上了年纪, 便是春寒已经退去,室温也须比别处高一些。
重臣们一人到手十三、四份考卷, 他们的职责, 便是自这十多份考卷中挑出一份上佳卷, 再由读卷官公同选出十二份供天子抉择的考卷。
嘉靖前,按例进卷只有三卷,嘉靖八年殿试后则扩为六卷,之后又进一步扩大为十二卷,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皇权在取士权上对相权的侵夺,因以往天子只定三甲,进卷数量多了之后,二甲前列者天子同样有了决定权。
阅卷加读卷一共只有两日,殿试后首日读卷官们必须将考卷阅览完毕,第二日进呈天子,第三日则要放榜,时间可谓十分紧凑。
不过大明朝的官员向来是属海绵的,要紧事一日就能办完,不要紧的事则能拖个两三年,而与天子有关之事自然是要紧中的要紧。
申时不到,众读卷官已将各自推选的十二份上卷挑出,放置在桌案上。
之后读卷官们便拿起朱笔,从第一份考卷上开始勾画。
殿试阅卷的原则通常是圈不见点,尖不见直,也就是说,若是第一位读卷官判定某份考卷为第一等,第二位读卷官则不能将之判为第三等,这般判定下去,得圈多的士子文章将被纳入荐卷之列,最多者将被内阁推为前三甲的人选。
最先看到柳贺文章的是张四维,他为人一贯精明,很懂官场上不是东风压西风就是西风压东风的道理,因而他虽受高拱推举,与直属上官张居正的关系也不错,此时他看了柳贺文章表述,只觉文章引用典故极佳,且文字功底扎实,论策也是相当实用,可谓是一等一的好文章。
然而此次他为读卷官,在判卷时考虑的便不只是自己,也有内阁中两位大佬的看法。
在隆庆辛未年的内阁,首辅李春芳已经成了摆设,故而这文章李春芳是否欣赏并不重要,还得看是否能入高拱与张居正之眼。
张四维思忖一二,在考卷上画了一个尖,判为二等。
之后翰林院侍读学士丁士美迅速地画了一个圈。
通政使王正国画了圈。
都察院左都御史葛守礼阅览了一遍文章之后,便不带私心地画了一个圈。
十四位读卷官,并非人人都能不含私心,葛守礼是亲民官出身,任过彰德府推官、礼部郎中、河南提学副使等职,入了京后,他与高拱关系不错,与徐阶、张居正等也能周旋,却并不依附任何人,行事只为公心。
而此后其余众官画圈的画圈,画尖的画尖,即便柳贺的文章不如某位读卷官之意,却受制于圈不见点的规则而无法将文章落入三等,按一贯的规矩,殿试卷若有一位读卷官判为三等,便不能上呈御览了。
至于四等更不可能,十三份考卷皆是重臣所推,若是谁的荐卷被判为四等,便是在质疑荐卷官的眼光。
能官至大九卿及各部重臣的,一个都得罪不得。
待众读卷官将十三份考卷阅完,李春芳道:“十二份考卷已选出,这三份便是本官与诸位一同进呈给天子的三甲卷,诸位可还有意见?”
既然是内阁、九卿及翰林院重臣推荐的考卷,推举之严格并不逊色于廷推,因而众读卷官都毫无意见。
“那便填榜吧。”
十二份进呈卷选好,那么自二甲十名开始,士子的排名则由众读卷官按内阁至翰林院的顺序分别填写,那二甲十名便由高拱定,之后是张居正、殷士儋、郭乾、朱衡,然后是户部尚书张守直、刑部尚书刘自强,因郭乾、朱衡都加了太子少保,在位次上便比张守直、刘自强更靠前些。
取才之事重,众读卷官几乎都是一夜未合眼,黎明时打了会盹,便向天子呈卷去了,所谓直宿礼部之事几乎不存在,除了李春芳外,谁都没睡成。
……
第二日,众读卷官集中于文华殿丹陛,今日乃是读卷之日,因而天子免了日讲,侍班也都撤了,自李春芳始,众读卷官便依次跪在御前,展卷朗读。
有内侍向隆庆帝呈上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