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五十三章 联赛(1 / 2)

“周至师从我们学校系的老教授辜幼文,管他叫师公;辜老的父亲是我们新中国第一代汉语音韵学家辜少咸先生。”袁所长对这些关系比林校长清楚,当下帮着解释。

“原来如此。”李世培点了点头:“那就请肘子帮我们讲解讲解?”

“其实能够证明的地方挺多的。”周至笑道:“如装帧特点,用墨特点,雕版工艺等等,很多方面都能够证明,比如这部书,雕版的笔触秀丽工整,就是典型的杭工。”

“相比于其它的宋版书,这套书还有一个非常有趣的特征,就是用纸。”

“书籍印刷也发展到宋代已经非常成熟,因为造纸技术较为发达,所以印刷用纸的品类也非常繁多,川本、浙本,多用皮约纸,即以桑树皮和楮树皮为原料制成的纸张,色白而厚,两面光洁。”

“而这套书的用纸,却是宋代刻本中比较罕见的皮约公库纸。”

“所谓公库纸,就是政府公文用纸。这也不是孤例,古人文章菱圃题跋中所记,当时北山小集,曾用乾道六年簿籍印成,而芦川词,则用收粮案牍印成。这种公文纸本流传较少,但较易鉴别。”

说到这里,周至将书页的背面翻出来:“看,这套书的部分书页,还能够看到当时入库的钤印,这是南宋乾道四年绍兴府入库的空白漕档。”

“宋人为什么要用这种公文纸印书呢?”李世培对这样的冷知识很感兴趣。

“一来相比其余纸品,公库纸在当时的品质相对较高;二来是因为国力衰减,政府为了维护运转,不得不汰出一些库存,换成收入贴补运营。”周至笑道:“至于说这里边有多少回扣被公私勾结侵吞就难说了,总之在古代,这种事情都是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

“哦,所以这部书,是印刷与南宋乾道四年?”

“这却也不是。”周至说道:“这道钤印,只能证明这些纸张是于南宋乾道四年进入绍兴府府库的,并不能证明成书的年月,不过该书一定是印于乾道四年以后,这是确定无疑的了。”

“这也算确定了最早的年限,还是很了不起。”李世培点头,他知道这类考证的难度。

“是的,不过我们根据考证,将成书年代缩到了更短。”周至不禁面露得意之色,因为这个发现,本身就是他找出来的。

李世培见到周至这个样子,不由得对他更喜欢了,这娃方方面面都谦虚得很,却唯独在学术发现上得意,这就是真正喜欢做学问的好孩子,于是鼓励道:“那你得好好给我们讲讲。”

“我对比了这一版本的花间集与后来版本的区别,发现后世的花间集,有陆游的两则跋文,而这一版,却只有一则。”

“陆游这两则题为跋〈花间集〉的短文,对唐末五代词忽贬忽褒,似乎并无定见,但细察其实际,前者是就思想内容说其短,后者是就艺术风格论其长,这在文艺评论来说,一分为二的方法原是正常的。”

“唐末五代,文章之陋极矣,独乐章可喜;虽乏高韵,而一种奇巧,各自立格,不相沿袭。这种出于民间,经由文人修饰而成的问题,被称作诗客曲子词,也就是宋词的前身。”

“然而从历史现实来看,彼时中原干戈扰攘,而西蜀南唐尚得偏安,豪家贵族,耽于逸乐,纵情声色,诗客们在绮筵绣幌之间,以清绝之词,助娇娆之态,到花间结集,以此类作品为多。”

“而陆游所处的当时,南宋内外情况与西蜀南唐颇有类似,在心系中原、志图恢复的陆游看来,难免会对花间集里的词人生出流宕如此,可叹也哉的感慨,发出或者亦出于无聊故耶的疑问。”

等袁所长取来另一个版本的花间集,果然,里边陆游的跋文,分了前后两则。

周至继续说道:“陆游的两则跋文,第一则没有写出具体的时间,而第二则则写得很明确,是作于开禧元年。”

“我们现在看到的这卷花间集没有放翁后跋,因此我们可以认为当时后跋大概率尚未写成,也就是说,该书成书年代,当在陆游第一则跋文成文以后,第二则跋文成文之前,时间后限为开禧元年以前。”

“逻辑上的确是这样。”李世培点头,却又皱起了眉:“可这第一则跋文的内容很简单,它的成文时间又怎么确定呢?”

两套花间集,陆游的第一则跋文都是一样的,其实就是短短的一句话:

“花间集皆唐末五代时人作。方斯时天下岌岌,生民救死不暇,士大夫乃流宕如此,可叹也哉!或者亦出于无聊故耶?笠泽翁书。”

“这里!”周至说道:“只要我们找出陆游自称笠泽翁的起始时间,就能够确定这书最早的成书时间上限了。”

“可不就是如此!”李世培双手一拍,表示这个思路当真精彩:“可是这个也不容易吧?”

“只要耐心找,还是能够找得出来线索的。”周至笑道:“笠泽即太湖,是唐代诗人陆龟蒙的故乡,长期游历于吴江,到今天沪上的陆家港据说就与之相关。”

“历史上倒是没有考证出陆游会是陆龟蒙的后人,但是陆游自己却多次在诗文中这样宣称,并且以陆龟蒙出身的笠泽作为自己的号,偶尔也自称龟堂老人,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