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十年前一穷二白,国博直接淘出一万个馆藏铜炉交给文物总店,摆上柜台销售给港澳同胞,海外游客赚外汇的无奈举动,文物政策从出卖创收转为办展赚租赁费,毫无疑问这已经是一个非常巨大的进步。
可现在周至却说保护措施还要继续加强,甚至要禁止一些文物出国展览,这无疑有点超前,刷新了大家的普遍认知。
但是在场的都是行内人士,不夸张地说,对于珍贵文物的重视程度甚至高于自己的生命,只是身在体制内,习惯性地顺从了国家的政策而已。
现在给周至指出不足以后,大家竟然还都隐隐在内心里表示赞同,对呀,二十一万多件一级文物呢,就算三分之二保护起来,剩下那不容易损坏的三分之一都有七八万件,还不够老外们看的?!
他们不是有钱吗?剩下的,让他们自己到国内来看不行吗?!
“看来肘子你是已经思考过这方面的问题了?”王老爷子问道:“要不你来说说,哪些文物可以定为国宝。”
“其实我们国家已经有过类似的做法。”周至说道:“国家馆藏文物最高级别是一级,但是一级文物里,现在又分为甲、乙两个等次,我觉得,只有一级甲等文物中,能够选出的属于中华文明发展的重要见证的那一部分,以及每个门类的馆藏中,年代最久远的,工艺成就最高的,或者是属于孤品的那一部分,方可以认定为‘国宝’。”
“要是这样的话,那全国各地博物馆怕是要打架了。”启老不禁笑道。
“怎么会打架呢?”周至也跟着笑,不过笑得有点坏:“如果存在争议的,那就并列嘛,不就解决问题了?咱们又不是岛国,二十万件一级文物里边十挑一,也比现在又进步一些了吗。”
“不过这个不重要,可以讨论可以争议,”周至说道:“我思考的更多的,是国家应当立即启动禁止出境的文物名单审定。”
“我认为可以遵从以下原则,那就是一级文物中的孤品和易损品,禁止出境展览。未曾在国内正式展出的文物,不得出境展览。禁止出展文物的清单,文物行政主管部门需要定期公布。”
“具体到展品,我觉得历代出土的古尸,宗教场所的主尊造像,质地为象牙、犀角的文物,元以前书画、丝作品,宋、元有代表性的孤品瓷器,以及其余有地区代表性,门类代表性,年代代表性的著名标志性一级文物,也在其列。”
他每说一项,老头们就不住点头,王老爷子很高兴,高兴的是周至并非随口空话,那玩意儿谁都会,但是要像他现在这般纲举目张地拿出具体主张来,可就不容易了。
而且周至的思考还相当成熟,每一个提议,几乎都在关键点上,让老头们心里生出“后继有人”的感慨。
“那你就在首都待两天,把这个建议写个报告出来,我拿到部委里讨论去。”王老爷子说道:“要这事儿真能成,也算是一桩大功德了!”
“啊这……”周至有点慌:“我今天都是临时过来的,还没跟辜老请假呢……”
“我去帮你请。”启老一句话就给周至堵了回去:“明天下午再回去,也不耽误你上课。”
这下就没办法了,不过这样的文章对于周至来说问题也不大,而且在考察的时间当中就已经考虑得比较清楚了,甚至都用不了多长的时间。
而且基金会到国博的文物交接,说简单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周至也不太想出头,缓一天也好,刚好可以将林婉秋从渝州叫过来参与交接仪式。
既然都回不去了,周至也不耽误自己的功夫,这回头事情差不多了,他便跑去荣宝斋找徐邦达去了。
《装潢志》云:“古迹重装如病延医,医善则随手而起,医不善则随剂而毙,上品名迹视之匪轻,宝书画者,不可不究装潢。”
古人把书画修复形容为“病笃延医”,非常慎重,周至手上亟待修复的作品就是六手卷,纸本还好,绢本的经验他还自觉有些不够,特意过来取经就教。
绢本和纸本的修缮工作其实大工艺都差不多,基本还是洗揭补托全五个大步骤,细化下来就是前期准备工作、测量、脱色实验、揭除原裱、污渍清洗、备料、滚浆、揭画心、托画心、隐补打折条、封挣、全色、备料、重新装裱、上墙、砑背、装杆等步骤。
很不幸的,周至第一步就给卡住了。
问题就出在了画绢上。
在修复纸本的时候,要注意纸帘的走向,纸帘就是捞纸的时候用的竹帘子,造抄纸后排水的方式是顺着竹帘竹丝的方向排下去的,这样纸纤维在竹帘上沉积下来的时候,也会形成一定的走势,纵横两个方向,纸张的强度是不一样的。
因此在进行修补,尤其是补画心上的裂、洞的时候,补纸的纸帘走向,必须和画心的走向一致,方能做到天衣无缝。
而作为绢本来说,虽然是纵横编织而成,和造纸的过程不一样,但是其实也存在类似的问题,那就是经线和纬线的走向。
这个和绢帛的编织工艺有关,先是绷上经线,然后编织纬线,一般情况下,经线和纬线的间隔距离是不一样的,然后有时经线和纬线的支数也不一样,最后就是经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