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这事是她最近才琢磨出来想要请的。
建了房子之后她一面想着到时候怎么尽量让人避到厂房和小学校舍那边,一边又在琢磨还要做些啥,准备些啥。
可以屯点粮食,屯点药物,被子什么的,调查一下容易受灾的村民有哪些户,出个章程,大暴雨的时候让他们避到厂房和小学校舍,多拿些衣服
然后她又想到韩东塬当时受伤,他是救人时胳膊被山洪裹带的大石砸伤,伤口在水中浸泡时间过长,后来又没能得到及时医治,伤口感染恶化,最后才不得已放弃整条胳膊的。
如果能够得到及时医治,不至于会恶化到那个程度。
程柠希望这一次受伤的事情不会发生。
但如果真的发生了,如果有医生帮忙救治,也会避免前世的事情发生,不是吗
而且如果能有医生,能有足够的药物,肯定也能帮到其他受伤的人。
她还在想着到时候从哪里弄个医生过来,然后徐书记跑来说话,她突然就想到了西牧林场。
那边有许多下放的高级知识分子,专家,说不定就能有医生。
她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道“其实不仅是医生,有其他的专家,要过来也成啊,不过太显眼了些,反正我们要个医生,也没有什么坏处不是”
韩东塬不信她说的话。
他看着她,突然道“程柠,当初你是为什么一定要过来的”
从她下乡,一开始好像东一锤子西一锤子的,但这中间却又好像有一根线隐隐的把所有的事情串起来,指向着什么地方。
他像是抓住了,却又抓不住。
这越来越让他有一种烦躁的感觉。
“既然你想回北城,当初又为什么非要跑过来两年,还一直强调说两年。”
既然你过来了,一直在我面前晃。
为什么还要跟我说,就只是两年。
那一刻程柠几乎觉得自己好像被他看穿。
他一直有这种本事。
她不自在的别开了眼,从办公室的窗户看向了外面。
她喜欢后世那种超大的落地玻璃,他的客厅就是整面墙的落地玻璃,正对着半山半海的风景,她被困在屋子里几十年,也就只能通过窗户看看外面的风景了。
所以再起院子,哪怕是土坯墙,她也跟纪旸商量了,把办公室和她的房间的窗户,尽量往大里做,还特意从县里买了玻璃回来装上,引得村里的村民们都围着厂子和他们院子转,稀罕的不行,因为村子里窗户还都是纸糊的呢。
这个山坡的地理位置很好,窗户外面正对着沿斜坡而建的整个村庄,然后是穿村庄而过的东山溪,再就是对面一座山峰一座山峰一望无际的山林。
她想象一下山洪时的情景。
如果那时候她就站在这里,是不是会把当时洪水肆虐的那一幕幕全看在眼底。
一想到这,眼前好像真的浮出了一幕幕山洪肆虐的场景,汹涌着,卷走山石,树木,房屋,还有人
“不是因为你吗”
记忆和现实,还有突然浮出来的场景交叉,让她有一刹那的混乱。
她收回目光,手肘撑着桌子,垂下了脑袋。
因为脑海中浮现的那山洪爆发的情景,让她的脑子有些刺痛。
她道“三哥,要不我们就一起回北城吧。”
其实准备越多,她也越来越意识到,不管她做多少准备,可是意外就是意外。
山洪一定回来。
她怎么确保到时候他不再受伤
如果到时候他们就站在这里,窗外山洪肆虐,他们看到有熟悉的村民挣扎在洪水中,他们又怎么无动于衷
只要他出门,她就不能确保意外不会发生。
离开这里,回北城,才是最万无一失的。
“三哥,我们一起回北城吧。”
韩东塬听到她说这句话。
只觉得心“咚咚”的,像是一个字一个字砸在了他的心上。
她怎么说得这么自然
韩东塬看她。
看她下巴抵在胳膊上,碎发散落,长睫垂下,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他却能猜到她此刻的表情,小巧的鼻梁,漂亮的粉唇,还有长睫遮住的像一弯浸在秋水中的宝石一般的眼睛。
她怎么总能把这种话说得无比自然
我是为了你来的。
因为不放心你啊。
你不是说不去公社吗那我也不去。
要不我们就一起回北城吧
眨着漂亮得大眼睛,用一副理所当然,纯粹得不能再纯粹的神色和语气,不经意的拨动着别人。
自己却完全不当一回事。
不是他想的那样。
韩东塬很清楚她说的话不是他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