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在记忆中小少年那尚未经过变声期的清朗嗓音,继续一声递一声地,背诵着这首诗。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
现在,他伫立在旷野的行道旁,站在萧瑟的秋色里,目送着他的琇琇远去的背影。
前人亦有词云:黄叶无风自落,秋云不雨长阴。天若有情天亦老,摇摇幽恨难禁。惆怅旧欢如梦,觉来无处追寻。
他想起他们曾经共度的每一个日子,但那些日子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尽管他再如何怀念那一瓶瓶糖渍桂花酱,融在水里喝下去,甜入心底;还有那一齐在树下泥土上画到一半的符箓,那些被她画得歪歪扭扭的线条,组合起来活像是山海经里的妖怪本身;以及那些被罚跪祠堂反省的夜里,她从窗缝里偷偷递进来的包子或点心;甚至是那些她曾经对他理直气壮地说过的、关于“世上最好的谢扶光”的话语……
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世上最好的琇琇,已经与他分道扬镳。他们都长大了,也都有了各自应当担负起的责任与道义。
虽然那些责任、使命、大道与正义,都如同一道道枷锁,但他们都不能自私地随意摆脱掉。
因为一旦摆脱掉,他们也就不再是他们了。
会将儿女私情摆在世间门正义之前的谢扶光,还是世间门最明亮的那一道光芒吗?
……既然琇琇想要看到世间门最明亮的那一道光芒,那么,他就永远当世间门最明亮的那一道光芒吧。
谢玹抬起手探入前襟,摸到了掖在衣襟内的一个荷包,然后把它挪动到了心口的位置上,再将自己的掌心牢牢地覆盖上去。
那是临行前,他与琇琇交换得来的。
现在,琇琇用来装灵符的大荷包,在他的手里了。而他始终悬挂在腰间门的那只葫芦形的荷包,则悬挂在琇琇的腰间门。
这样的话,就仿佛他们还和从前那般,无论何时都会并肩作战,一直在一起一样。
只是,今日一别,将来他可会有再见到她的一日?
若真有那一日的话,他愿意自己动身相迎一百……不,三百里,五百里也行;也愿意让她就逗留在某个地方,由他自己赶路去见她。
可是,真的还会有那么一天的到来吗?
望着琇琇与都瑾——不,祸神长宵——远去的背影,秋风扬起谢玹发髻上的淡色绸带。
道旁草木斜逸,杂枝丛生,那两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随风摇曳的长草之后。
他的心头浮现了那首诗最后的几句。
是记忆里的如玉少年阿珏,为他的秀秀认真一字一字背诵出的。
“……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