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奥列格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成为了一个经典的电车难题。
牺牲少数人,来换取世界的「和平」,还是拯救少数人,让世界陷入危险。
他的视线从书架里的那些书本上掠过,又飘荡进了记忆中,落在果戈里天真的笑脸上,落到一楼那些濒死的人山上,回答他问题的那些成年人和小孩每个表情的瞬间。
最后目光抽了回来,落在费奥多尔沉寂的面容上。
“你抽掉了我身上人类诞生以来的所有罪。”
「是。」
“你抽掉了我身上所有人类的品格。犹豫和果断一起消失,憎恶和喜爱一起消失,美丽和丑恶一起消失所以也可以视为一种平衡。”奥列格问,“你会将我这样的人称为什么”
「古拉格群岛」温和的笑了「不再是人类的人类,我会这样称呼你。」
奥列格缓缓道“那我就会向你展示,不再是人类的人类会做些什么。”
「我期待着,不再是人类的人类,和保留一切的人类,我将期待着你们会怎么做。」
在说了那样的话后,监狱长的神情骤然变了。
平凡的五官上原来温和的神情随着面部肌肉一寸寸的移动而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狰狞又疯狂的表情。
于是奥列格也就收回了思绪。
「你们」
监狱长只能蹦出来这一丁点词汇。
因为就在下一秒,奥列格已经来到了他面前,拽着他的棕发狠狠地往墙面砸去。
沉闷的一声,又一声。
因为事发突然,奥列格在之前又完全没有表露出动手的迹象,监狱长一下子被砸懵了。
费奥多尔注视着发生在转瞬间的一切,奥列格依旧冷静得要命,下手的力道和他垂眼的角度一样,自始自终都没改变。
是在愤怒呢。费奥多尔在心里做出了和之前「古拉格群岛」如出一辙的感叹。
原来他愤怒起来是这样的。
原来他会因为这种事愤怒。
原来他的身手是非常好的。
不知道是古拉格的影响,还是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呢。
以上,是奥列格开口前,费奥多尔所有的心理活动。
“只有在自身能力无法维持「统治」的情况下,才会用不入流的形式来维持自己手里的权力。你必须承认自身的弱小,以至于在我们来到这里三天都不敢和我们见面。”
奥列格抓起那颗头,语速越来越快。
“但权力是很神奇的存在,是惑人的把戏,信仰它的人成为奴隶,不信它的人被它恐吓,如果能承受代价,那么「权力」本身就会被解构。”
他突然慢了下来,手卸了劲。
“而你,一个生存的懦夫凭什么站在二楼俯视人类。”
接着,奥列格微微侧头看向费奥多尔“他在说什么”
准确辨认出监狱长口中的呢喃不是痛呼,费奥多尔听了会儿,翻译道“律贼。”
“他在叫你律贼。”
“这样说也没错。”奥列格站起来,用脚尖抬起监狱长的头,他睥睨着,那双绿色眼睛在月色下流露着充满人性色彩的漠然。
他悄声问“那又怎样”
奥列格直接把他从二楼扔了下去,监狱长整个身体砸在被架起的高架上,发出的动静让整个要塞的人都在睡梦中探出头。
古拉格没有照明的东西,没有灯光,没有火焰,即使如此,身处二楼边沿的奥列格依旧被月亮照亮。
“监狱长的身份只是你苟且偷生的人皮,古拉格的人类一直是人类,即使你妄图把他们视为玩具,视为畜牧,视为不是人类的一切载体。”
“如果这里是所有人的坟墓,那么监狱长阁下没有充当送葬者的资格。说我是律贼,半点没错。”
“我拒绝接受一切监狱长的指挥,拒绝你的律法,我愿意成为古拉格最凶恶的律贼。”
奥列格用自己的语言说着,他不需要人理解,即使这些话被完美翻译过来,如今的这些人也无法理解。
那需要一个过程,而他迟早能做到这一点。
此时此刻,奥列格只是在对自己说,也在对注视着一切的「古拉格」说。
“非人类的垃圾,「滚出」古拉格。”
如果树叶不必是绿色的,我们也不必谦卑。
如果苦难不是为了赎罪,我们也不应被视为农场的畜牧。
不论你的祖先来自乌拉尔山脉、杰日尼奥夫角、北冰洋海岸,哈萨克斯坦中北。
不论你的血脉属于格鲁吉亚后裔、俄罗斯罪犯、图瓦孑遗,还是诞生于冰层上的幽灵。
如今,我们唯一的身份是在绝境中合法的贼徒。
「不亶,不悃,不名者,不得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