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法师牙关在打颤,衣衫已经完全汗湿了,炽盛的暑气,却完全感觉不到热,反而如坠冰窖。
“邪魔,邪魔!”
那善信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是邪魔。”
“邪魔当道,人心流毒,谁可治之?法师,你可以吗?”
那善信的眼神似乎含着一种期盼,但刘法师却没有办法回答他。
那善信便黯淡了眼神,道:“法师,我先告辞了,明日这时候再来寻你。你且安心,帝君面前,我不是来害你的。”
刘法师亲眼看着那善信好像生了变化的面容又变了回去,仿佛如梦初醒一样,看着倒地的桌椅,问道:“法师,这是怎么了?”
那股让刘法师脊背生寒的气息离开了,刘法师终于喘得上气。
看着这位一脸茫然的善信,刘法师并没有觉得轻松,反而心里更加沉重。
那个上了这善信身的人,——也未必是人,预告了刘法师的死期,也把这种大限将至的灾祸感带来了。
刘法师心头止不住的跳动,让他生出一种无法反抗、无法逃避的无力感和宿命感。
老法师不是个信命的人。
就算是宿命,他的命也不该为人所夺,他的命,早就托付给了帝君。
老法师拼命吸了两口气,道:“善信,你刚刚被人附身了。”
那善信脸上顿时露出惊骇的表情,整个人摇摇欲坠,道:“他们来索命了,他们来索命了。”
“定神!”刘法师沉着脸喝了一声,道:“有帝君护持,谁能害你?”
毒辣的太阳落在照在窗外,屋外屋内,仿佛是两个世界。
第二日正午。
福济观大门紧闭,不再接待香客。
帝君殿中,刘法师带着两个徒弟,把善信围在中间,殿门也紧闭着。
那善信露出忐忑不安的神情,道:“他真的会来吗?”
刘法师道:“他敢来,帝君座前,让他有来无回。他不敢来,便更说明不足为虑。”
那善信觉得有道理,苍白的脸和乌青的眼都舒展开来,感到了安慰。
刘法师严阵以待,他脸上的沟壑越发深邃,三日噩梦下来,老法师本就发黄的脸色更加焦黄,眼下青中带紫,叫他看起来越发威严,越发让人心中畏惧。
最是畏惧的当然是怀忠、怀义两个徒弟。
两个徒弟不是没有见过刘法师发怒,但今日的怒气,与以往截然不同。
那善信夜里始终不能安寝,坐着在帝君殿中,嗅着殿中令人安心的香气,便觉得昏昏欲睡。
他安坐在蒲团上,头忽然低了下去,点了一下,又抬起来。
刘法师见他瞌睡,便叫道:“别睡,睡着了更凶险。”
善信便抬起来头来,笑道:“放心,我没有睡着。”
刘法师的脸色猛地阴沉下去,他看向善信,那年轻人的眼睛有着淡淡的光辉,不是以往那久久不能安寝的疲惫和无神,他的容貌还是那个容貌,却总始终让人觉得与方才长得并不完全相同。
怀忠、怀义一个激灵,一个打滚后翻,便捡起法剑,一左一右,指向这善信。
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就已经与方才不同了。
刘法师身着法衣画八卦,头戴雷巾锦阴阳,自蒲团上站起来,便与帝君神像隐隐想合,神威如山一般,不怒自威。
“你还敢来!”
刘法师手持法剑,剑上已然遍布神力。
那善信缓缓站起身来,环视着左右,便见帝君殿的四壁、门窗都悬挂着巨大的黄色布帛,绘制着法咒。
脚下青砖上,描绘着巨大的法阵。
法咒法阵,驱邪降魔,将这善信困在其中,已然是刘法师倾尽全力,用足了本钱,耗尽了的心力。
但这善信只是笑了一声,道:“比起我不来,你一定更希望我能来。”
刘法师喝道:“你这鬼神,侵占人身,妖言惑道,到底是何企图!”
善信幽幽道:“你还是不信。”
他看向刘法师,又忽然笑了,道:“不,你是信了。你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但是你怕了,你心存了畏惧。”
“你布阵画符,不是要降我,是心存侥幸,以为除了我,你就不会走到那死亡的宿命当中。”
“法师,你的心不坚,神不定。”
刘法师大怒,法剑指天,口诵法咒。
“至心归老祖,求脱人间苦,疾病无缠绵,安宁天拥护。”
法剑指天,便得天象,飞斩而来,剑气无形,直逼那善信面门。
那善信微微晃动,身形便在刘法师面前消失,那法咒法阵完全不能困住他,任他来去自由。
剑气破空而去,却击了一空。
怀忠、怀义一同附和刘法师,口中念诵着法咒,两人双剑,飞身向前,刺向那善信。
“十干十二支,二十八宿主,天神玉女闻,尽皆降吾杵。”
那善信猛地后仰,避开他们的法剑,而后伸手一引,两人便砸在墙上,痛呼一声,法剑脱手。
刘法师的法咒已经接上。
“宝剑自光芒,杀斩妖敢阻,葫芦贮灵丹,度尽凡夫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