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九章、姑娘不开心(1 / 2)

那四条如烟如瀑的尾巴渐渐虚化,被山风一吹,就与入云峰流淌的烟云融在一起。

宫梦弼踩着一朵流云落在出云洞前,花酒诗茶便一一上来拜见。

他如今已然是四品之身,而眼前的四个小狐狸却还不曾七品。他广博的神通已经远超往日,也远超施婆婆,可以归为传说中的人物。

见识过他的本事,花酒诗茶心中忐忑,穷时的兄弟发迹之后变成陌路的例子数不胜数,他们只恐被认作想攀附高枝的远房亲戚。

但是宫梦弼的声音却与往日并无不同,温言笑道:“数年未见,你们把出云洞打理得很好,还是昔年的样子,倒叫我思念婆婆了。”

这样熟悉的语气把数年不曾见面的尴尬氛围拂去了,宫梦弼重新变成了大家长,四个年幼的弟弟妹妹在他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将这几年的经历分享给他。

他则挑挑拣拣,托辞身负重任,在外游历,也给他们说一些见闻。

那姑苏的光怪诡谲,都好似水中月雾中花,化作朦胧的意趣了。

姑苏的月与吴宁的月并无不同。

但姑苏的夜与吴宁的夜则大不相同。

吴宁的夜很安静,人自然是关门安寝,以免冲撞鬼神,这样的时节,鬼神出没比以往频繁许多,普通人自然不想犯忌。

但吴宁的鬼神并不出来害人,偶尔被人看到了,也只是避开。一来是吴宁县的鬼神之治较为严格,二来吴宁县鬼神以狐为主,风气早已大不相同。

姑苏则是另外一种情况。

家家门户紧闭,门上多设有驱邪除魔的桃符、符咒之物。一到了夜里,便人人都神经紧绷起来,睡觉也不安稳。

鬼神之说在姑苏蔓延,崇信的不仅仅市井小民,即便是高门大宅、权贵清流,都不能免俗,都畏之如虎——姑苏是真的时常见到邪鬼害人。

某月某日,某户遭了祸害,一宿而衰,三月即死。

某月某日,某家妻女被困闺房,日日皆有鬼神出入,不堪受辱而亡。

某月某日,某人水畔浣衣,遭水鬼拘魂而死。

这不是写在话本里的故事,是实实在在亲眼所见的事故。

但偏偏越是人心惶惶,姑苏各个庙宇的香火越是旺盛。官府数次大祭城隍,家家供奉,只求平安。

没有受害的,自然越发虔诚,有受害的,那就是心中不诚。

人心易变,鬼神应之。

霞姑站在阁楼上远眺着姑苏,心中压抑苦闷,脸上也如冰霜一般。

“姑娘不开心?”看出来她心情不好,身边的女官便同她说话解闷。

霞姑看着女官,似乎想起什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琅如,你去龙宫之前也曾在人间混迹,人间就一直是这样吗?”

琅如走到她身边与她共同注视这片天地,道:“风调雨顺、天地清明、政通人和的时候,人间是很好玩的。”

霞姑柳眉紧蹙,道:“我以前在洞庭的时候从没见过这种场面。山精水鬼各有归处,仙神道友逍遥清修。风调雨顺、百姓安康,祖父从来不在意香火供奉,但百姓感念恩德,香火也从来不少。”

“姑苏这样大的城池,却哪里跑来这些妖魔邪鬼四处作祟?我偷偷混进长江妖魔之中的时候,他们去人间享乐尚且要化身匿形,何时有过这样的阵仗。”

琅如答不上来。

霞姑叹了一口气,道:“算了。实在烦闷,你在这里看着,我去找金王孙玩了。”

琅如立刻头皮发麻,道:“姑娘,那是个凡人。”

霞姑道:“凡人怎么了?长得不好看吗?学识不渊博吗?我父亲以前不就是凡人。”

琅如愁眉苦脸道:“大王跟他不一样,再说了,您千金之体,他何德何能?”

霞姑按住她的嘴,朝她眨眨眼,道:“你不说出去不就行了?”

琅如拼命摇头道:“尚仪要杀了我的!”

霞姑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道:“你是我的人,你敢不听我的?我走了!”

“不行啊姑娘!不行!”

霞姑飘然而去,无声无息飞往不远处的书馆了。

琅如扑到廊前,看着她的影子一溜烟就消失了,急得跺了跺脚,却不敢跟过去。

霞姑来去自如,含章也发现不了她,但琅如一动,其他人都要瞧见,便会把霞姑的秘密撞破了。她一个小小女官,实为婢子,这里就没有比她更小的了,她谁的话都不敢不听,再为难不过了。

琅如担惊受怕,却不知这一切早已被含章看在眼里。

“你的外甥女,你不管管?”

从含章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含章回头望去,便见得那红衣的青年负手而立。

“你终于来了。”含章脸上露出笑容,“不必管她,那凡人除了生了一张俊脸,也没什么本事。等她玩腻了,自然就分开了。”

宫梦弼有几分惊讶,道:“你倒是看得开。”

含章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不是我看得开,而是我们的寿命悠久,实在是见得多了。多少自诩深情,最终都要在时间下化为幻影。不是人人都有我姐夫这样的器量,依我所见,那金王孙与霞姑也止一段露水情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