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笑了笑,不答反问:“金国百姓,恨的究竟是宋军,还是金国朝廷,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
这个问题,直接把完颜晟给问住了。
他呆呆的看着赵桓,回忆着赵桓刚才的问题,恍然大悟。
无论宋军作战有多么凶猛,都只是针对金国的军事设施进行作战,就算是围困城池时,也是攻破城池,掌控城池,对于城中百姓,几乎秋毫无犯。
也正因此,宋军才能一路高歌猛进,打下一座城池后,只需要少量精力,就可以巩固城池防线。
别说那些受到金国统治的宋人,就连金国本身的子民,对宋军都几乎没有什么反抗。
只因,他们根本就不恨宋军。
在他们眼里,城池失守也好,疆域沦陷也罢,都是朝廷与朝廷的事情,与他们平民百姓有什么关系?
反观金国朝廷,为了抵御宋军,就必须不断征调民夫,增加赋税徭役,最终使得百姓苦不堪言。
如此一来,金国百姓反倒更加记恨自己的朝廷。
百姓的想法都是很简单的,你们打仗,为何要拉着我过苦日子?
我为何要因为你们打仗而饿肚子?我的孩子为何要为战争赴死?
家国意识,永远都只存在少部分人的脑海里,绝大多数平民百姓,也就只是平民百姓了。
考虑清楚这一切后,完颜晟得出一个令他自己都瞠目结舌的结论。
“金国百姓,不恨宋人,狠金人……”
赵桓语重心长道:“金人也分三六九等,不是吗?”
“王侯将相,名流贵族,世家子弟,部落家族,到最后才是普通百姓。”
“而我也压根就没有考虑过,吸收那些所谓的精英,或者说,将精英变成普通人,再予以吸收。”
“再次回到最初的问题,宋人统治金人也好,金人统治宋人也罢,压根就不是谁统治谁的问题,根本原因在于,能否得到平民百姓的认可。”ωWω.GoNЬ.οrG
“正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若是无法让百姓满意,那么就算是统治者的血统再高贵,也终究会被愤怒的百姓所淹没。”
“从大宋与金国开战至今,大宋就一直怀着仁政心态,不求让金国百姓满意,至少不遭记恨。”
“如今拿下金国全境,继续施行仁政,逐渐获得金国百姓的认可。”
“同时,不分三六九等,大力推广扩展宋人与金人的交流。”
“这种交流,涵盖能够想到的所有层面,小到民间活动,大到出将入相,只要宋人和金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金人就无法脱离宋人。”
“所以,为何胡无百年运?”
面对赵桓的再次发问,完颜晟痴痴道:“因为我想的,是如何划分阶层,如何相互隔离。”
“只要隔离,就有仇恨,有仇恨就必然有复仇。”
“而你想的却是,如何消除彼此的区别,融合彼此。”
完颜晟深吸了口气,看向赵桓的眼神,越来越深邃,也越来越佩服。
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为何会输给赵桓这个年轻人。
或许赵桓的年纪不大,但是赵桓的心胸和眼界,却远远不是完颜晟能够相提并论。
赵桓起身,完颜晟也跟着起身。
二人离开大殿,朝着后宫走去。
完颜晟主动问道:“消除区别,进行融合,不是不行,可问题在于,绝大多数贵族,是不希望融合的,他们会想方设法进行干预。”
“以金国为例,如果我施行融合仁政,那么势必会遭到所有贵族和部落的反击,到那时,只怕是会死无葬身之地。”
既得利益者,当然不愿意分享自己的特权。
别说金国贵族,其实普天之下所有的贵族都一个德行。
赵桓一边闲庭信步,一边轻声解释:“这就涉及咱们刚才提到的宽松与严厉的度量取舍了。”
“面对贵族的压力,身为一国之君,往往选择妥协。”
“说白了,无论如何,最终都会变成,对底层百姓严厉,对贵族宽松。”
“如此,不仅让百姓产生仇恨,时间一久,贵族力量膨胀,越来越贪婪,依旧会反噬朝廷。”
“那么反过来呢?对百姓宽松,对贵族严厉。”
完颜晟若有所思,片刻过后,苦笑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是实行起来却很难。”
“贵族不是一个,是很多,一旦他们齐心协力,就会形成一股无法估量的强大力量。”
“朝廷也会分崩离析。”
赵桓点了下头:“这并不是原因,而是结果。”
“贵族合力,就能够动摇朝廷,不正是说明,贵族的权力太大了吗?”
“贵族只是个缩影,其实问题可以扩展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