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明知道一定会有今天,却笃定最后倒霉的绝对不是我,击鼓传花,最终花还是落在了自己的手里。”张居正看着那些人的绝望,丝毫不以为意的说道。
王崇古面色极为复杂,他笑着说道:“陛下,这些人把手伸向了穷民苦力,就到他们绝望的时候了。”
朱翊钧的砸盘行为,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在精纺毛呢这生意之初,就定下的规矩,朱翊钧和王崇古说过,一旦这些投机客们把手伸向了百姓,他就会把桌子掀了,而这些投机客们真的准备把手伸向百姓。
精纺毛呢最小的交易单位是一尺,大明的普通百姓,是决计买不起的,而投机客们在布行兜售一种布票,持有这种布票十张可以换一尺精纺毛呢,当这种生意出现的第一时间,朱翊钧发动了砸盘,再加上泰西大帆船无法如期到港的负面消息,双重作用之下,才引发了这次可怕的抛售。
朱翊钧对精纺毛呢并没有过多的干涉,他一个坐庄的,自然不会赔钱,他也很少干涉价格的波动,但这个击鼓传花的游戏,不能从投机客的狂欢变成穷民苦力们倾尽所有的豪赌。
“那些人是什么人?”朱翊钧眉头一皱,看着燕兴楼的大门前,发现了一群穿着绫罗绸缎之人涌进了交易行之内。
冯保立刻在一个小黄门的耳边,耳语了几声,小黄门则走下了楼,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处。
朱翊钧立刻意识到了有新玩家入场,导致精纺毛呢价格暴跌的原因,除了皇帝砸盘、不利消息导致的恐慌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个市场的大玩家手里的银子变少。
而现在,新的大玩家开始入场了,新的银子入场了。
“今天,有多少精纺毛呢,就全部吃进。”这些人一进门,为首的人,就摸出了一把银钞,放在了桌上对着柜台前的伙计,大声的吆喝着。
伙计满脸堆笑的说道:“敢问几位爷来自何处?今天这精纺毛呢数量可不少。”
“你这开门做生意,还打探出身不成?我有的是银子!”这人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我也不是主人,就是拿银子办事而已,伱就唤我黄三就是。”
“黄三爷贵客,您请这边来。”伙计一听也就明白了,这黄三是个化名,身份大抵是豪奢户家里的管家,也可能是钱庄的经纪买办,燕兴楼开门做生意没有往外推的道理。
黄三倒吊的三角眼,凶光隐现,相由心生,黄三的确是做事心狠手辣,做人做事从来不讲情面,他手里攥着数百万银子,这些银子不是他的,是他背后的一些遮奢户交给他的,黄三一直在等待时机,现在精纺毛呢的价格暴跌到了他认为合适入场的时候。
黄三跟着伙计走进了偏房之中,没过多久,这精纺毛呢的价格开始拉升,从二两一钱每尺的价格,立刻飙升到了七两四钱,价格的回升,让整个交易行的气氛变得其乐融融了起来,本来挂牌的人,立刻选择了摘牌,价格变得更高。
“陛下,此人名叫黄昭勋,诨名黄三,是浙江海宁人,此人背后是海宁陈氏,始于后唐陈仕良,发端于南宋初年,当时宋高宗宠妃吴妃病重,陈氏先祖为御医,妙手回春,得赐御前罗扇,仕至翰林院,敕授翰林院金紫良医,督学内外医僚,至此兴旺。”冯保把打听到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陛下。
“卖药的。”朱翊钧立刻就明白了这一家的来历。
卖笑的卖不过卖药的,卖药的卖不过卖糖的,卖药这门生意可是比卖笑要赚钱的多,可见其家底果然厚重。
而这个黄三是海宁陈氏的家犬,同样也是西土城迁徙富户们的经纪买办,精纺毛呢这个生意,这些迁徙来的富户,显然是垂涎已久,现在终于等到了时机。
恐慌情绪得到了遏制,帛币的价格开始企稳。
“陛下,要不要继续放帛币?”冯保有些犹豫的问道。是不是要继续砸盘,得陛下说了算。
“不急,跟他耍耍,大帆船今年不能如期到港的消息,知道的人还不是很多,朕倒是要看看,他能稳定到什么时候。”朱翊钧伸出一只手,示意冯保不必着急,恐慌情绪还没有到达顶峰,现在抛售的浪潮,也没有到最高峰。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缇帅,你让人把消息散出去。”
“臣遵旨。”赵梦佑俯首领命而去,消息被动传播的效率,远没有主动散播的快,而且消息传播逐渐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版本。
大帆船不到港的消息,很快就变成了大明在南洋败给了红毛番,今年一两白银都不会流入大明。
精纺毛呢和白银流入的关系,大明的投机客们,早就十分清楚,得知这个消息后,更多的人涌入了交易行之内。
黄三一直在交易行坐着,如同他所说的那样,今天燕兴楼有多少精纺毛呢,他都照单全收,可是即便是有他在这里坐镇,精纺毛呢的价格还是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暴跌,到了傍晚休市的时候,帛币收报三两五钱银每尺。
第二天的下午,朱翊钧还是来到了燕兴楼,黄三还在,价格还在下探。
“他慌了,应该是银子不够兜底了。”朱翊钧靠在椅背上,笑着说道:“先砸一千匹试试他的银子。”
精纺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