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听了半天,嗤笑了一声嘲弄的说道:“不过是为自己走捷径狡辩,让你说的如此大义凛然,若是朝中没人庇佑于伱,这番话我倒是信了,分明是为了升转二字,才剑走偏锋罢了。”
“清丈、普查丁口、废除贱籍,就真的要拿私市交换吗?本来该承受代价的是谁?被你这一换,又变成了谁?任何政令都是有代价的,兼无可兼,并无可并的当下,谁承受代价不言而喻。”
“看你这说法,咱们大明的势要豪右、乡贤缙绅,都是大善人,因为开海厚利,暂且放过了穷民苦力,真的是这样吗?”
“你这话,看起来没问题,但细细一想漏洞百出,但凡是能朘剥一丝一毫,都不会放过!不去朘剥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因为再朘剥闹出民乱首当其冲的就是乡贤缙绅!”
王崇古年纪大了,差点被这个刘汉儒这副铁骨铮铮的样子给晃了,若非最近有个高阳何氏,灾不减租闹到满门俱灭的地步,王崇古一时间还转不过这个弯儿来。
“所以,你老实交代,你托庇于何人门下,又得了什么许诺,若是老实交代,未尝不能留给全尸。”王崇古摆了摆手,气定神闲的坐下,看着刘汉儒,多了几分不屑,他不是循吏,循吏不这样,循吏首先循的是理。
庞尚鹏被这厮骗了也属实应该,这家伙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确实很难识破,但还是那句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三都澳私市之事,还是事发了。
刘汉儒这番话里,最大的漏洞就是还田,他说三年可用私市交还还田,这是假的,王崇古用船引换田,也就换了三百万亩,三万顷的官田,整个福建地面四十三万顷,这几年,他一亩官田没换到,他说他要三年时间完成四十三万顷的还田,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这私市得发展到何等规模?
刘汉儒是在瞧不起势要豪右、乡贤缙绅对生产资料重新分配的抵抗力度,和乡贤缙绅媾和到一起的刘汉儒,根本不可能做成。
刘汉儒的神情里出现了一些慌乱,他精心准备的话术,自诩天衣无缝,却被王崇古一语道破。
朱翊钧在后堂露出了一个笑容,这刘汉儒不再狡辩就是最好的回答,还田要是真的有他说的那么简单,朱翊钧现在不是在这里三堂会审,而是在后宫里逍遥快活了。
说大话、说空话谁都会,做事就难了。
“刘汉儒,你托庇于何人?如实招来。”赵梦祐见王崇古坐下,开始了继续审问。
刘汉儒面如死灰,心灰意冷的说道:“何必呢,交代也是死,不交代也是死,还不如不交代了。”
赵梦祐摇头说道:“那可不一样,你交代了你自己死,你不交代,你家里人知道你打算顽抗到底吗?想来,他们是不同意你顽抗到底的。”
“你威胁我!不过一爪牙而已,你也敢威胁朝廷命官?!”刘汉儒陡然被激怒,他又不是孤魂野鬼,有家眷,有亲人,有祖坟,他这么死扛下去,家里人知道指定不同意。
赵梦祐看着卷宗说道:“你不说也没关系,缇骑办案,连你家蚯蚓有多少都会查清楚的,也不用折腾的血淋淋的,搞得这镇抚司衙门阴气森森,五毒之刑就不用了。”
无口供就不办案了吗?大明国朝两百年,多少没有口供的案子都办下来了,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只要把刘汉儒的社会关系调查清楚,对每一个人进行侧写,就能勾勒出他的一生,是谁在庇佑,一清二楚。
审问刘汉儒是因为案情重大,需要走三堂会审的流程而已。
王崇古看着刘汉儒的神情,就直接乐了,对着旁边的海瑞说道:“当初我就是怕像他这样,大明朝官,天下真正的体面人,这变成阶下囚多不体面啊!我那会儿思前想后,最终回宣府大同补长城的窟窿去了,银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家里人没了,流放了,那才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王次辅人情练达想的通透,悬崖勒马已然是极其难得了。”海瑞笑着说道,这就是在突破刘汉儒的心理防线,一唱一和的搭台唱戏,能从刘汉儒这里突破是最好的,否则缇骑们办案,那时间最少都是几个月,甚至是以年计算,最重要的是,会牵连广众,人心惶惶。
越是大案要案,越是从速,就是为了将事情的影响力降到最低。
“礼部右侍郎陈经邦。”刘汉儒反复犹豫之间,最终闭着眼睛说道:“他许诺,举荐我为福建巡抚,那庞尚鹏年老多病,不日就去职了,所以,我才这么做的。”
“陈经邦是福建人,在家乡起大厝的银子就是从私市来的。”
刘汉儒交待了,在家人和后台之间,他选择了家人,在大明不存在不交代反而能保全家人的说法,因为三堂会审,陛下会亲自过问,朝堂已经有了明确的线索,只要陛下想,就会追查到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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