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钧笑了笑,贱儒惯用的伎俩,混淆视听,把概念混到一起去谈,胡元入主中原的时候的止投献之风,和自明初建立的止投献之风压根就不是一回儿事儿,而高攀龙将其混到一起,相提并论。
这就是贱儒。
胡元入主中原后,止投献之风,多数都是直接干脆的造反,元朝国祚百年,就闹了一百年的反元复宋,那是士大夫们真的脚踏实地的实践,这些贱儒也好意思给自己脸上贴金。
“有什么道理?”林辅成倒也不急于进攻,笑着搭腔问道。
“就以顾大家唱的振武营为例,这振武营倒是投献了朝廷,落得个什么下场?大家也都看到了。”高攀龙怅然若失的说道:“为国征战,自己落得个冢中泣,儿子饿死了,妻子投江了,当真是可悲啊!”
朱翊钧猛的瞪大了眼睛,指着高攀龙说道:“冯大伴,你看这贱儒,他在倒果为因!振武营的悲剧究竟如何?顾眉生唱的不明白吗?兴文匽武妖风盛,他特么的一个凶手,在这里怪朕,怪朝廷?!”
“朕就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朕要是在台上,高低要对着他的脸上,狠狠的来上两拳!抽出戚家刀来,摘了他的脑袋,呸!”
朱翊钧倒是对这个高攀龙有点印象,这是东林八大君子之一,而且还是东林书院的创始者,高攀龙这番说辞,加重了朱翊钧对东林党的刻板印象。
当真是一群贱儒!
“这不就是指鹿为马吗?”冯保擦了擦额头的汗,这南衙地界,大明皇帝朱翊钧带着京营来了,说话都不太好使,指望当初嘉靖三十九年,朝廷能做出什么干涉来?
“哦?你说该怎么办?”林辅成倒是丝毫不慌,仍然没有进攻,而是询问着高攀龙,解决之法。
既然振武营投献,落得如此下场,那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止投献之风,这非常的合理了。
林辅成辩论有个习惯,让人把话说完,让对方把自己的话表达清楚明白,再进行反驳。
高攀龙老神在在的说道:“发内帑。”
“今日天下第一要务,便是尊儒术、除刑戮、举朝讲、用谏臣、发内帑,天下之财,皆收入内帑成为一家之私,朝廷国帑空空如也,发内帑可缓之,当初振武营哗变,现在浙江九营兵变,不都是减饷闹得吗?若是肯放内帑,安有此事发生?”
高攀龙的观点让人议论纷纷,赞成者多,反对者少,乍一听,高攀龙说的真的很有道理。
林辅成稍加思索了一番说道:“好,一言为定,既然你觉得我是北衙士子,那这样,咱们南北两京士林,一起发力,鼓噪这发内帑给军兵的风力舆论如何?此策甚妙。”
李贽是官场老油条,他愣了片刻,林辅成这说得好没道理,这发内帑,能发到军兵手里才是怪事!
但是很快,李贽就明白了,林辅成的真正意图。
在林辅成构建的理想国里,是一个物质高度丰富,朘剥物质已经没有意义的世界,在没有发展到这种程度前,没有绝对的自由,就需要一股凌驾所有社会阶级之上的力量,进行统治。
显然,真的鼓噪成了,内帑的银子不重要,完全掌控了军权的皇帝,可以为所欲为了。
刀在手,银子要多少有多少。
“等一下!”高攀龙立刻伸出手来,他觉得不对,这个林辅成难不成真的是徒有虚名,这三言两语就投降了?他很快意识到了一些不对,稍微想一想,高攀龙立刻汗流浃背了起来!
要是真的答应了林辅成,那就真的糟了,这事办不成还好说,办成了,这大明两百万军兵就真的都姓朱了,要知道现在京营十万、南衙水师十万,已经让所有人胆战心惊了!
到时候,皇帝还不是想干啥干啥?
大明皇帝的收入虽然没人知道,但猜还是能猜的出来一些,能够养得起军队,养不起也没事,一纸令下,把势要豪右抢干净,什么都有了,到时候搞个天下拷饷,谁来收场?
“我觉得你说的很对,放内帑,我是正五品的五经博士,我从福禧楼回去就写奏疏,趁着陛下在南衙,南衙的士子就由你来负责了,咱们争取几天内让陛下知道民心民意。”林辅成站了起来,作势欲走。
“等一下,等一下,林大师,稍待,咱们就是聚谈,何必奏闻天听,不至于,不至于。”高攀龙有点麻,这个林辅成的打法,真的是变幻莫测。
林辅成这才停下,笑着问道:“你不是说要放内帑吗?怎么放内帑有问题吗?”
“内帑是陛下私帑,大明是天朝上国,哪里用得着陛下放内帑?我就是那么一说,这事暂且不提,不提。”高攀龙自己反驳了自己的观点。
朱翊钧在天字号包厢,直接就笑了出来,这贱儒,原来也知道怕,怕武器的批判。
林辅成今天的打法,就是让对方否定自己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