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的陈五事疏在干什么?在规定皇帝的义务。 自古以来,皇帝就只有权利,没有任何的义务。 尤其是在大明的制度设计之下,没有皇帝盖章,什么事都做不了的情况下,嘉靖、隆庆两任皇帝,都是不上朝不视事,直接进入了神隐模式。 朝臣想劝谏皇帝,也没有发力点,见都见不到,奏疏送到了司礼监,送进了宫门之后,就是再无音讯。 张居正在给大明的国家之制打补丁。 高拱的陈五事疏里,也是在规定皇帝的义务,张居正也是在规定皇帝的义务。 只不过张居正的陈五事疏要比高拱的更加温和,总结来说就是朝臣见皇帝、皇帝批奏疏、皇帝召辅臣、国事需廷议、京官要考核。 这五件事,前三件得罪了皇帝还得罪了内廷,后两件得罪了大明上下文官体系。 张居正不仅是这么说,他也是这么做的,一旦没有威权、一旦皇帝不再对张居正支持,那张居正就真的非常危险了。 徐阶贪了那么多的钱,买了那么多的地,海瑞查松江侵占田亩大案,主持松江府退田之事,徐阶都一亩地没退,海瑞被朝臣以鱼肉缙绅的罪名给劾倒了。 高拱在刺王杀驾大案的漩涡之中,都没有弄的家破人亡。 张居正这头得罪皇帝,那头得罪朝臣,这是要做什么? 他想要这江河日下的大明,稍微停一停向下滑落的速度。 “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于陛下之职分也。”张居正没有回答怕不怕的问题,而是从另外一个角度回答了问题。 朱翊钧再次听闻这句,一时间有些愣住了,而后嘴角抹开了一抹笑容,很快扩散成为了阳光灿烂,朱翊钧笑着说道:“卿之所愿,唯理所在。” 皇帝该不该到文华殿听政?皇帝该不该遇到大事召集辅臣面议?大明二十七位廷臣请求觐见,作为大明帝国权力中枢的二十七人,皇帝该不该见?皇帝该不该批阅奏疏?哪怕是画个圈,打个叉号? 朱翊钧认为唯理所在,皇帝是什么? 举天下之善,尽万物之理,受万民供奉,皆在于朕之一身。 这是皇帝的权利。 那么办公,或者更简单的盖章,就是皇帝的义务。 朱翊钧也不是勤勉,他就是想到文华殿,看这帮帝国的明公们吵架! 至于京官们是否接受如此严苛的考核,朱翊钧不跟朝臣们撕扯,他只为张居正站台,张居正要是能办,他就办,他要是办不了,那朱翊钧长大后,就亲自办。 “谢陛下隆恩。”张居正十分恭敬的行了个大礼,他不知道小皇帝到底懂不懂这一轮的交换到底意味着什么,张居正的感谢是发自真心,发自肺腑的感谢。 说难听点,张居正这封陈五事疏和高拱的陈五事疏一个路数,都是在僭越皇权,在作践皇权为自己立威权,进而推行政令,用限制部分皇帝的行为,来考核天下官僚,包括京官。 朱翊钧的答案是,唯理所在。 张居正在文华殿讲筵,而讲筵学士王家屏、嘉靖四十四年状元郎范应期,来到了杨博的全晋会馆,登门拜访。 张居正说,他的全楚会馆,远不如杨博的全晋会馆。 两家会馆紧邻,但是全晋会馆,占地高达八十余亩,比当年中山王徐达在南京城大功坊的魏国公府还要阔气,魏国公府初建不过八十亩,后来经过了翻修,才到了一百亩左右。 而杨博的全晋会馆,就超过了八十亩。 此时正该是坐班的时间,吏部尚书杨博不在六部衙门坐班,怎么在家里? 领导不在衙门是一种司空见惯、极为普遍的现象,作为政务官的杨博,具体的部事,他只需要将部议过目书押即可。 张居正做了首辅,整日还在文渊阁里坐班,其实是比较少见的,次辅吕调阳是做什么的?那么多的中书舍人是做什么的? 王家屏和范应期走进了全晋会馆,见到了书房里的杨博,而杨博身边站着一个面相极为温和的读书人,此人名叫张四维。 杨博走后,这全晋会馆,就是张四维的私宅了,而杨博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原籍闲住了。 在京师考成法试行结束之后,杨博将会致仕,他之前答应了张居正,便不会食言。 杨博打算退了,再继续下去,只有身败名裂,晋党越来越大胆,也越来越不受他的掌控。 “这讲筵时辰还没到,二位不是应该在文华殿上吗?”杨博眉头紧皱的看着,这是被张居正给撵出来了? 张居正众目睽睽下承诺,并且以独占讲筵之事,交换了开奉天殿,召开朝会为戚继光恩赏。 张居正这是食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