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站在水榭里,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向前,绣雪堂取苏轼被贬黄州,在黄州时寓居临泉亭,就东坡筑雪堂之典故,东坡筑雪堂的钱是苏轼被贬时,弟弟给的钱。 苏轼是个绝对不会委屈自己的人,而苏辙为了让哥哥不委屈,把自己的攒的钱,都给了哥哥。 “这地方好不好?”朱翊钧走进了绣雪堂,问朱翊镠对这地方的印象。 对奢靡一窍不通的皇帝,并不清楚这些家具的昂贵,也不知道博物架上的那些金石之物,究竟价值几何,但是一看就很贵就完事了。 他就认识那种纸,高丽贡纸,是朝鲜上贡的贡品,上等佳纸,朱翊钧平时也很少用的好纸,在偏厅书桌旁堆积,用锦缎盖着一部分。 “豪奢。”朱翊镠十分确定的说道,作为大明亲王,朱翊镠不应这么没见识,内帑什么宝物没有,何必为了一个臣子家的摆设,瞠目结舌? 但,博古架上的玩意儿,很多朱翊镠都没见过。 这要怪张居正,张居正隔三差五劝皇帝节俭,皇帝听从谏言,李太后也不好铺张,这宫里的家伙什主要是以实用为主,所以王锡爵活的比皇帝奢侈。 “但这里不是个家。”朱翊镠看了半天,还是摇头,给他住,他宁愿去住哥哥的宝岐司广寒殿住,也不来这里住,因为这里不像是个家。 朱翊镠见过朱翊钧在广寒殿的摆设,书架上的书是打开的,书桌上的农书是写满了注解的,镇纸下压着昨日未完成的文稿,四处都有活动的痕迹,那才是家,才是私宅,这地方,更像是个给人看的门面。 朱翊镠真的很聪明,置办豪宅的豪奢之家,其实就是在置办脸面,这里就不是家,是个脸面,所以陈设过于规矩了。 “王锡爵本来打算把这里当做南党的会馆,就是南衙十四府的学子进京赶考下榻之地,自然要有面子。”郭朝宾解释了为何这里这么规整,只要是生活,都有生活的痕迹,主人有些习惯,佣奴是一定要适应,这里完全没有生活的痕迹。 势要豪右只要在诗会上谈及自己在内城有这么一个有山有水,庭宇楼阁的宅子,自然就是跪倒一片。 朱翊钧走到了琴楼,名字叫大还阁,是王锡爵平日里的音乐室,里面摆满了琴谱,朱载堉看到了几把名琴,也是啧啧称奇,这就到了朱载堉的领域,朱载堉挨个介绍了这些琴的来历。 “皇叔喜欢哪个走的时候就带走哪个,都喜欢,就都带走。”朱翊钧对乐理不感兴趣,这些琴在他看来,一文不值,但是在朱载堉这里,价值千金。 “禀陛下,臣的乐器都是臣自己打造的。”朱载堉并不想沾染这些东西。 “啊这样,皇叔不必客气。”朱翊钧觉得朱载堉在客气,觉得自己最近领了那么多美人回家,圣眷太过于恩厚。 “臣看不上。”朱载堉直截了当,解释清楚了自己为何不要。 他是狂生,虽然面对皇帝的时候,他狂不起来,实在是皇帝和元辅给他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没资格狂妄,但是面对王锡爵这些收藏,朱载堉没有兴趣,这是他的孤傲。 朱载堉的狂傲,就狂傲在:最好的琴,是他亲手打造的琴! 他不用古琴给自己赋予情绪价值,反倒是他,可以给琴赋予情绪价值,这就是朱载堉狂的本钱。 王夭灼这个丫头,每五天都要给陛下弹奏,可惜的是弹了几年了,还是没把艺术细胞给熏陶出来。 “皇叔在乐理上的造诣,朕还是佩服的,可惜了,朕五音不通。”朱翊钧理解了朱载堉的狂傲,走出了王锡爵的私人演奏厅,这里除了琴其他乐器也有,堪称乐器博物馆。 朱翊钧站在了文清阁面前,看着这座五层楼阁,这里是王锡爵的书房,比张居正的文昌阁,还要豪奢几分,是王锡爵藏书的地方。 朱翊钧走了进去,这里是让他最为震撼的地方,一个巨大的私人图书馆,收录各种古籍极为齐全,甚至很多的孤本抄本。 “这是?”朱翊钧在书架上,看到了一本书,走过去后,猛地一回头,略显失神的伸出手,小心的将这本书取了出来,放在了书桌上,轻轻的打开了那本有些脱线的书,如同着了魔一样翻开看了几页。 “陛下?”张宏有些担忧的提醒着陛下,这玩意儿别是什么邪魅之术,否则一向不动如山,皇宫大火都能睡得香的陛下,怎么会如此的失态。 “祖冲之的《缀术》!”朱翊钧指着这本书,对着张宏十分急切的说道:“张伴伴,这是失传的《缀术》!” “啊?啊!啊呀呀!”张宏惊呆了,看着上面的字,再瞪着大眼,看着陛下说道:“真的是缀术!我的老天爷啊!这这这,天佑大明啊!” 朱翊钧小心的将书合上,让冯保拿来紫檀木盒,像是捧着瑰宝一样小心放入,才松了口气,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