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深露水重,沈漠就那样跪在沈珠的马车外面,少年渐渐生长的躯干好像是一堵险丘,抵住千万的险阻,也不许违背他的要求。
但他还是跪着,沈珠的哭声从大到小,沈漠的声音终于响起,“...无论如何,即便我不该动手打女郎,女郎也更不应该去找赵谨。”
“你跪呀!你跪到死算了——”
沈珠哭着,手掌和脚都是痛的,肿着眼皮,竟然也睡着了。醒来之后,一夜过去,那马车窗户外头的少年还是跪着,两肩积出白露的水渍。
沈珠看了他多久,他就又跪了多久。
沈漠从学不会偷懒的,他若是跪,也是这样笔直的姿态。
“上来,我要洗漱。”
沈珠开口说话,那僵硬的身影顿了一瞬,便迅速起身来,抖了身上的脏污,小心上来,抱着沈珠去洗漱。
这事情就当做翻篇了。
洗漱完毕,沈漠匆匆将脸擦了一番,沈珠捏了他肩膀的乱线,低声抱怨道:“潮了,去换一件。”
沈漠点头,幽深眸子看向怀中的女郎,沈珠却已经被别的吸引了注意。
她指着远处山上的痕迹问道:“那里是什么。”
沈漠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是悬棺,蜀中有奇异族,以悬棺为重。”
沈珠吓了一跳,低下头去,不一会又抬起头来,轻声道:“我阿父阿母,连同兄长姐姐,都没有棺材,他们还有棺材呢。”
沈漠转移她的主意道:“我带了咱们的银钱,若是去了下一处地方,替女郎买身新衣裳吧。”
沈珠说:“好。”
可是接下来他们并没有找到可以留下来的地方,蜀国比起来梁国管理文籍更是严苛,城门官把两人当做逃难的难民,不许他们进城。
“多少个地方都举了事,蜀王惊惶,不许非文籍进入王城!”
“这日子要到什么时候呀!天老爷!”
“别说了,你还不知道吧,西边的雪把庄稼全压倒了,明年的收成...”
沈珠坐在马车里,将自己的肉干掰成两块,一块放在榻边上,龙强看见了,喵呜着要扒拉。少女皱眉,微微叹一口气,看了看自己的肉干。
她将自己那半截又掰了掰,给龙强吃。
小猫沾了油,高兴的直叫,沈漠掀开帘子进来,将怀里的油饼递上来,他低头看见床榻边上的那一小堆肉干,一时愣住。
沈珠道:“给你的。”
沈漠摇头,“女郎不必担心,小人在外面用过了。”
沈珠不管他,口中道:“你不吃,我就喂猫了。”
沈漠才拿了一个吃进嘴里,甚至还没察到是什么味道。沈珠盯着他,又匆匆撕了油饼的一半递给他。
她的脸好像也跟着瘦了一些,但还是肌肤白皙,吹弹可破,天塌下来,她也是被护在人掌心的菡萏。
沈漠本不肯吃,沈珠瞪他,他才细嚼慢咽下来。
吃完了,沈漠道:“巴郡的人也举事了。”
沈珠有些吃惊,“他们不是奴隶吗...”
说完了,她自己先想起来,现在哪里还分得这么清楚,九品官人是梁国的规定,又不是蜀王的。
沈漠又道:“我打听了一条路,蜀王有个座前将军,他的尉官死在了平定叛乱的路上。”
“你要去帮他做事?”
沈漠道:“不一定,此人乃是泥腿子出身,做事粗鲁,看起来并不好相处。”
沈珠凝神看了一瞬沈漠,反应过来沈漠在想什么,于是道:“你怕安置不好我?”
沈漠抬头,还没说话,少女又道:“这位将军,可有妻眷,他的妻眷,又是什么样的人?”
沈漠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还是沈珠伸出手来戳他的脑袋,“你傻呀?若是他的亲眷都是一干货色,自然证明此人也不好,所以亲眷泼皮也无妨。”
“若是他家眷人品贵重,又是泥腿子时候便定下的亲事,便能侧证他自己。”
沈珠从小就是吴兴惹眼的存在,谁家女郎不羡慕她沈珠,捏酸吃醋的,曲意迎合的,也有真心待她好的。
见的人多了,内外宅那些事情还是懂一些的。
沈漠似懂非懂的点头,道:“我去打听打听。”
他吃完东西,又取出伤药来替沈珠上药,沈珠自然存了一肚子的话要阴阳怪气他,沈漠装作听不见一样,任由她发泄。
沈珠最后问道:“沈漠,你下次还敢动手吗?”
沈漠没回答她。
还就是这样子,别以为沈珠不明白他的意思,不答应就是下一次还是要动手的。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欺负主子的家奴侍卫?
沈珠心想,要不是他还算听话,她就、她就...
那天晚上,外面的真难民们闹了事情,有人将石子砸在他们的马车上,叫嚣着要他们下来,把粮食分出来。
沈漠轻声安抚被惊动的沈珠,自己提着剑下去了。不久之后,他打了帘子,沈珠惺忪睡眼,迷糊道:“...怎么了?”
沈漠却不答,忽而上了马车,倒了烧火的炉子,地上的灰一把被抓起来,擦在沈珠的脸上。
他的声音颤抖,却又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