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四吓了一跳,捂住自己的嘴,又凑上来小声问沈珠道:“你不是说不嫁给他吗?还把他家的聘礼送回去了!”
他那样子不像个暗卫,倒想路边上听说书人讲故事,听兴奋了的观众。
沈珠心头长叹,还是不能让暗卫太过闲了,以前太子一定叫他们杀人放火,现在到自己这里,就像是出去玩,哪里有以前的警觉性。
沈珠冷挑他一眼,“让你去做,就做,哪来的那么多话?”
这情态同沈漠发起火来似乎是一样的,只是沈漠是大虫豹子,沈珠只是温顺无害的猫,同她院子里面那只没什么区别。
说起来,也许是南陲过好了,这猫也跟着吃的油光水亮,背上的毛都要发光了。归四上回还看那猫都不能翻墙了。
出了门,转过墙角,归四本想听金城军在说什么,可是谢云凛一向警觉,归四试探过谢云凛的身手,几乎没有办法做到偷听还不被察觉的。
只好先处理关于方家郎君的事情。
前头谢云凛要走,她后脚就想嫁给方家郎君...这叫什么?归四读不懂这是故事书里面的哪一回,到了奄酒馆,装成客人同那些舞姬大肆饮酒一番。
回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脂粉香和酒味。
沈珠吓了一跳,忙叫侍女将归四赶出去洗漱,归四伸出来一只手,“没喝醉,是去问了消息。”
沈珠皱眉,看着青年,后者憨憨的笑了下,确实很像喝醉的样子。
但他说出来的话还是有逻辑的,“你托我要做的事情,我给你问清楚了。”
沈珠皱眉,先叫侍女下去,归四正经些,对沈珠道:“...问了那些舞姬,这方郎君虽然看起来正经,但在私下好南风,强抢过好些正经人家的...”
他毫不害臊地说了那方家郎君的事情,他家毕竟是米坊,握住穷人命脉的事情,平日里方家做假米就算了。
他私底下用做工的手段诱使些穷人上钩,玩腻了就塞进庵酒馆,总归这世道南风长兴,也能卖出些钱来。
沈珠听了头麻。
她长居家中的时候,也听前朝风韵,不说是吃五石散,描眉勾粉,穿纱露肤的男子也是有的,有的郎君纠结成风,要饿瘦身子来才有娉婷之美...
但没想到南陲之地,如此偏远,也能行此事。
你情我愿也就算了,如此行事,简直是害人不浅!那就拿他开刀先试试,反正自己左右都是要逃的,逃之前再验证一番百里濮的诅咒好了。
沈珠耐心下来,写了一份信,要归四寻个正经时间,伪装成小厮去送给方家郎君。
归四捏着,如烫手山芋一般,直白道:“你是要我得罪谢云凛和殿下。”
得罪谢云凛还勉强有两分说法。
得罪萧迟又是什么意思?
沈珠看归四,后者已经将信装起来,好似刚才的话他没说过一样。
归四出门送信,沈漠又敲门进来,他刚才和凌阳州他们已经商讨完毕,金城的事情毕竟已经过了最闹的一阵子。
齐国那边稍稍放松了些,不再咄咄逼人的追着不放。
而金城军内,凌阳州抓了一批人杀了以儆效尤,还有另外一派,要沈漠回去亲自处理。
沈漠也并不想要将这些事情都藏起来,一个个都说给了沈珠听。沈珠心不在焉听完,只问沈漠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沈漠依依不舍看着沈珠,最后道:“...怕是要到寒露了。”
要将近一年的功夫吗?
那沈珠正好可以赶在建康出乱子的时候离开,还要想办法联系元子隗,让他帮忙一道找莫唤微,让莫唤微来辅佐沈漠。
沈漠想必也会忙起来,到时候渐渐地,一年一封信也收不到,就会忘记沈珠这个人了。
沈珠自己也有事情要做,她知道小侄女还活着,希望总有机会去见到那孩子,她会像二姐照顾她一样照顾那孩子。
虽然萧迟让人送话,说那孩子已经找不到了,但沈珠总要试试。
想了出行,想了要试的东西,也想了沈漠的前途和自己要做的事情。
沈珠其实唯一没有想过,离开沈漠之后,她会不会想他。
她不敢想这种东西,一看到沈漠的脸,就会想到成千数百个日夜,与沈漠的朝夕相伴。
她伸出手来,贴在沈漠的脸上,后者习惯性的靠着那只柔柔的小手,又缓缓抬眼,勾起唇角。
也许是真心实意的笑容,于是消散了些那张脸的冷冽,无情好似也有情了许多,曈孔倒影着沈珠面目全非的一张脸。
对了,要活下去,就还得用这账面目全非的脸。
这是平安的代价。
沈珠对沈漠道:“什么时候走?”
沈漠低头来,轻声道:“也许是明天吧。”
少女点头,又对沈漠道:“身上的伤口让我看看。”
她说的意思很明确,沈漠也能明白,不是那些他之前受过的伤,而是沈珠被他动手教训过后...
沈漠脱了外袍,露出肌肉分明,极具力量感的躯壳来,鞭伤和划伤,其实都是一样的。
会在身上留下小小的结痂,然后才成为一道永远也去不了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