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名义上,齐玄素已经死了。虽然在张月鹿的坚持下,天罡堂仍旧保留了齐玄素的位置,但所有人都明白,不过是张副堂主给自己的一点慰藉罢了,毕竟齐玄素是舍弃自己保全了张月鹿,只怕这位张副堂主很难走出窠臼了。
齐玄素也明白这一点,不敢在熟人面前。
当裴小楼出现的时候,齐玄素先是一喜,然后便是担忧。因为他已经是“死人”,不知裴小楼会是什么态度。
不过现在看来,裴小楼对于齐玄素没死这件事并不如何意外。再联想到裴小楼与七娘交好,齐玄素几乎可以认定,裴小楼与清平会大有干系,可能是清平会的成员,也可能是清平会在道门内部的人脉之一。
想到此处,齐玄素不再紧张,拿着自己断臂,老实跟在裴小楼身后。
这个身后,客栈的人也过来了,那个不怎么露面的老板娘显然认得裴小楼,主动迎了过来。
老板娘长得很漂亮,体态风流,端庄之中透着几分风骚,两种或截然相反的气态在她身上完美共存,有一种让人难以言喻的感觉。
裴小楼不再保持严肃,走上前去,嬉皮笑脸地与老板娘打趣一番,然后道:“一间天字号院子。”
老板娘应了一声,看了齐玄素一眼,转身袅袅婷婷而去。
趁着这个工夫,齐玄素又去废墟,把自己其他行李一并拿了出来。万幸,自己那匹劣马竟然躲过了一劫,只是有些受惊。
齐玄素把行李放回马鞍包中,这劣马倒是有几分灵性,不必去牵缰绳,就主动跟在齐玄素身后。
来到新院子,裴小楼示意齐玄素坐下,先是伸手在齐玄素的伤口一抹,扫去了残余的剑气,然后拿过齐玄素手中的断臂,接合在断裂伤口上。
就见伤口位置开始自行愈合,断裂的经络、骨骼、关节、血肉、皮肤,仿佛被什么粘结在一处,轻轻蠕动着。
裴小楼感叹道:“武夫的血肉衍生境界就有这点好,再重的外伤也不算什么,换成是炼气士和散人,就只能去化生堂了。”
齐玄素开口道:“多谢裴真人。”
“有什么可谢的?就算他们欺压的不是你,而是别人,我就能坐视不理了?”裴小楼不以为意道,“他们觉得自己威风八面,坏的却是道门的名声。在世人看来,什么是道门?我们这些道门之人就是道门,他们做了恶事,别人都会一笔一笔记在道门的头上。到头来,好处,他们得了,恶名,道门背了。”
“这种人,他们想的只有自己,只要得利,哪管道门儒门,今天道门势大,他们可以做道门的人,明天佛门势大,他们也能去投靠佛门。所以不求他们为道门做什么,只求他们不把道门当作自己作威作福的工具,就谢天谢地了。若是有朝一日道门走了儒门的老路,覆巢之下,无有完卵,我就是为了自己和子孙后代,也不能容忍。”
齐玄素没想到裴小楼平时吊儿郎当,也有这般见解,果然能走到真人位置的人,就没有简单的。
齐玄素点头道:“真人说的是。”
裴小楼托举了一会儿,又为齐玄素输送了一道真气疏通经络,然后松开手,说道:“多亏了血肉衍生的境界,你这条手臂算是接上了,不过还没有长牢,想要彻底恢复如初,最起码还要半个月的时间。”
齐玄素再次道谢。
裴小楼倒是谈兴颇浓,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道:“我偶尔也看些儒门的书籍,儒门以前是理学当道,现在是心学,再加上气学,对应我们道门的三道。理学圣人说理是善的,气是恶的。理是亘古存在,你行不行理,它都在那里。就像天风,春有东风秋有西风,春行东风万物生焉,秋行西风万物伏焉,生也是善,伏也是善,春秋代序,四季有常,万物得以休养生息。这便是天时的理。”
“气却是个无处不在,顺风它也在行,逆风它也在行,无风了它还在行。理学圣人说气是恶的便是指的无风之气。譬若人之欲望,是自己的要得,不是自己的也要得,人人都生个贪得无厌之心,这便是无风化疏导之气。”
“此气一开,四处弥散,上下交征,做官的便贪,为民的便盗,于是邪恶之气便无处不在。”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提高了声调:“然则天上毕竟有个日头在,日光蒸烁,此无风之气终有散尽的一天。历朝历代到了没有风只有气的时候便是气数要尽了。”
齐玄素听得似懂非懂,不过他善于把握重点,什么风啊气啊,他没有去深思,一下子抓住了最后的那个“日头”,立时问道:“真人是说大掌教就是天上的日头?”
裴小楼双掌一拍,赞道:“好悟性!”
齐玄素彻底明白了,裴小楼说的还是道门推举新任大掌教的事情。
虽然齐玄素远在江湖,但也逃不过去,还总听到关于大掌教的只言片语,可见此事影响之大。
不过齐玄素不怎么上心。如果将局势比作棋盘,他恐怕连个小卒子都算不上,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勉强当个卒子,数量最多,最容易被当成弃子,而大掌教则是老将,只有一个,关系到棋局胜负,正如他的表字,真是天渊之别。
他又何必去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事情,安安心心做个日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