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待片刻,一切归于寂静。
事出反常,常岁宁下意识地退出暗道,欲先静观。
而走出暗道之际,她忽然怔住。
那些自她入塔开始,就一直停留在她身体里撕扯绞杀的无形利刃,此刻似乎同那些机关一样忽然被卸了力气。
很快,常岁宁便察觉到身上的痛感与不适明显在逐渐减轻,在远离她。
数息后,她下意识地晃了晃脑袋。
头似乎不疼了。
再次看向那昏暗的暗道,常岁宁想到方才听到的机关毁落之音,一个猜测不禁生出。
难道是有人在她之前闯了进去……将阵眼毁了?
阵——已经破了?!
方才那支箭朝她飞来时,可见入口处的机关尚在,如此便证明无人从此处进入过,那么,是有人从别的入口闯了进去?
】
还是说,无绝用了什么其它的、她想不到的办法让塔中的阵法暂时停下了?
或者,除了无绝之外,还有人在帮她?
常岁宁心中猜测无数,但听得有脚步声在朝此处靠近,她立时按动壁画上的机关,在那石门即将合上之际,不忘把手中的箭扔了进去。
而后她提身一跃,抓住了上方彩梁,借着梁上垂挂着的经幡遮挡藏身。
来人是明洛。
她口中并未呼喊,只以视线找寻,但常岁宁很清楚明洛必然是在找自己。
未在这里见到常岁宁,明洛便快步离开了此处。
待人走远了些,常岁宁才从梁上轻跃而下,拍了拍手上沾着的积灰。
明洛能回过神顾得上来找她,说明火势应该控制住了。
塔内有玉池,塔外三面有水环绕,且建塔时必然很注重避火之道,加上这场火发现的及时,注定不可能烧得太大。
常岁宁本也没想过要烧塔,只是为了制造混乱而已。
在这混乱的末尾,常岁宁寻了一扇窗,翻了出去。
不出所料,她很快便被守在塔外的内侍“发现”了。
明洛从塔内快步出来时,正见常岁宁掩面咳嗽着,似被火烟呛到了。
她试探地问:“常娘子是从哪里出来的?”
纵然塔中因起火一度陷入了混乱,但那些奉命看守在塔门外的内侍并没有走开。
少女咳得声音有些哑了:“就近翻窗出来的,不出来难道等着被呛死吗。”
一旁的僧人念了句阿弥陀佛。
塔内着火,所有人都忙着救火,而这位女施主却将独自脱逃,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明洛看着那少女,道:“火已扑灭,常娘子随我回去吧。”
常岁宁:“不着急,待火烟再散一散。”
明洛微皱了下眉,但也未再多说,只陪着常岁宁一同站在塔门外。
反正只要入了塔院,便在那阵法之内,她只要看着常岁宁别离开这座院子便不算失职。
内侍和僧人们很快将烧毁的东西抬出来,取水擦拭清理了塔内烧过的痕迹,好在烧毁之物皆是些经书经幡之类。
见并未造成大麻烦,明洛这才使人将消息禀明圣册帝,并又交待所有人,不可将天女塔起火之事说出去半个字。
僧人内侍皆会意应下。
今日圣人于塔内祈福,如此关头却出现了起火之事,传扬出去定会招来无数猜测非议。
前来送斋饭的僧人走进了塔院,手中提着两只食盒。
“有劳小师父将我的饭菜摆在这里吧。”常岁宁指向院中石桌。
还在安排后续事宜的明洛闻言转头看向她。
“我这个人饿不得,稍饿些心情脸色都会变差,故而就不等明女史一同用饭了。”
常岁宁说话间,抬脚走向了石桌。
明洛眼底有一丝思索。
稍饿些脸色便会变差吗?
她想到了方才在塔中少女靠近她时,那微有些发白的唇。
明洛静静看着那似乎从来不懂得女子言仪为何物的少女,帮着那僧人一同摆好斋饭后,便端起米饭,拿起快子吃了起来,很快便将一碗饭和两碟素菜吃得干干净净。
放下碗快后,便转身去了一旁的木桶中取水净手。
背对着众人净手间,常岁宁摊开手心,看着那枚黑石扳指。
这是方才那位送斋饭的僧人在与她一同摆饭时,偷偷交给她的。
是无绝发觉她未拿此物后,又专程让人送来给她的吗?
察觉到明洛一直在盯着自己,常岁宁借着擦手的动作,顺势将扳指收了起来。
见常岁宁自行折返回了塔中,明洛眼底思索之色更甚。
塔内已经清理干净,只是门窗仍大开着通风,天色本就阴沉有风,塔内便好似被凉意洗了一遍,火烛烘出的暖意全被洗走了。
明洛进了塔中,只见那少女已经履行起了吃饱饭便抄经的承诺,身姿坐得笔直,神态也很认真。
明洛跟着走了过去,坐下。
接下来半日可见,她对面那少女无半分懈怠,除了偶尔起来活动一下身子伸个懒腰,其余的时间都在认真抄经。
窗外天色暗下时,又有僧人来送了斋饭,常岁宁遂搁下了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