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过后,女孩儿们便依着习俗拜月穿针。
今晚月色颇为明亮,皎洁的月光努力照亮这漆黑的夜,让对月的女孩儿们可以看到更多的光明。
不多会儿贾珍贾蓉也来了,吩咐着丫鬟婆子碰上针线筐子,每个女孩儿跟前各一,不曾少了谁的不曾多了谁的。
大家站在桌案前便开始拿针穿线。
其他人都喜气洋洋,唯有惜春如那清冽寒风般站在秦可卿身边,神色冰冷地捏着细针,偶尔斜睨眼正在穿针的秦可卿。
“四丫头平日针线如何?”贾珍见她心不在焉,主动笑着问。
惜春斜了他一眼,爱答不理道:“和其他正常人一样。”
贾珍顿觉自讨没趣,也不与她说话了,自顾自拉了贾蓉讨论起女孩儿们的针黹来。
惜春站在秦可卿旁,而父子俩就在秦可卿的另一侧。父子俩谈话的时候,秦可卿也会间或接上一两句话。
听了会儿他们的闲扯,惜春猛地把手里东西都丢到筐子里。她抱着筐子就想远离,转身走了几步,抬眼四顾,却发现再怎么走也走不出偌大的宁国府,只能迟疑着又站了回去。
贾珃正侧头与身边迎春说话,冷不防看到了这一幕。
她忽而想到了白日里瑞珠说那些话时候的惊恐模样儿,再看惜春这般,不由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惜春再怎样倔强,终究也只是个小姑娘。
贾珃扬声喊惜春:“你过来站我这儿。”脚步挪动往林黛玉身边靠了靠,在自己和迎春之间空出个位置。
惜春冷哼道:“我比你大,你凭什么支使我。我才不过去。”说罢她故意朝着远离贾珃的方向挪了挪。
可这样一来,她就距离宁国府几人更近了。
惜春脸色愈发难看。她左右看看,最终还是朝着荣国府姐妹们这边儿站住。就好似宁国府的人那边有什么脏东西会咬人似的,无论如何她都要避开来才行。
秦可卿他们刚才只顾着自己说话,此刻才发现了惜春的异常举动。
秦可卿笑问:“四姑姑可是站得累了?我之前就说,合该每个人都有凳子坐下才对,他们偏说不用。”
贾蓉便道:“姑姑们别信她的,她可没问我,这个黑锅我不背。”
这时贾珍接话,语气温和:“她们姐妹间自然要说说话,来回走动的。你让她们坐下,岂不是不方便?”
惜春的脸沉得比夜色还黑。
贾珃板着小脸儿走过去,一把拽住惜春拉到自己身边,塞在了迎春侧旁。
惜春跺脚生气:“谁要来你这儿?谁要来你这儿?我就喜欢站那边,你管得着?”
“管得着。”贾珃悠悠然说着,双手随便一划拉:“我这人福气统共就那么多大,你站太远了,沾不到我福气。”
惜春嗤道:“谁稀罕你福气。”
“我稀罕啊。”贾珃故意逗她:“我就喜欢把我的福气分给你,你能奈我何?再说了,你是咱们荣国府的,总往宁国府那边儿靠什么。”
惜春听到最后一句,愣住。
探春本还在观望着,见状忙跟着说了句:“对啊,你长年跟着祖母一道儿,自是咱们荣国府的。”又推了推身边迎春的胳膊朝迎春示意。
迎春后知后觉“啊”了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索性拉了惜春的手,把自个儿的针线塞给她:“你先穿着这个,我还有。”
她这样呆呆的模样儿惹得姐妹几个都笑。
林黛玉在贾珃另一边探头过去与惜春说:“你就听了珃姐儿的在这边吧。她现在最喜欢显摆她的福气了,若你非要说不沾她光,她今儿晚上一准钻到你屋里和你睡,非要你也沾沾不可。”
贾珃一直绷着的脸顿时垮了下来,望着林黛玉,语气幽幽:“……就你最爱拆我的台。”
俩人这般笑闹着,反倒是让惜春放松了些。
她看看宁国府那边几人,又望了望和善的姐妹们,咬咬嘴唇轻声哼着:“是你们说我算荣国府的,可不是我说的。”
探春笑道:“对对对,就是我们稀罕你,非要你算我们这边儿的,可不怨你半分。”
惜春的眼角仿佛间有了笑意。
贾珃便和惜春的丫鬟名唤入画的说:“还不快把你们姑娘的东西都拿到这边来?二姐姐好心给了她些,我的却珍贵着呢,没多余分给她的。”
惜春就道:“谁稀罕你的?我自有我的。”与入画说:“快拿来给五姑娘瞧瞧,让她见识见识,我的针线可比她多!”
其实这些都是尤氏让人分好给她们的,基本都差不多。俩人这样,一看就是故意拌嘴。
林黛玉就和迎春探春你一言我一语地故意插科打诨在旁起哄。
气氛便十分和乐。
秦可卿见了,开心地与刚刚走到她身边的王熙凤说:“五姑姑当真是个妙人儿,有她在,大家就都很高兴。连带着我心情也好起来。”
王熙凤刚才在林黛玉的旁边,见女孩儿们玩闹起来了,方才走到宁国府诸人这里。
听到秦可卿的话,她又静静看了会儿,便道:“怪道老祖宗喜欢五丫头。瞧她几句话,竟是让四丫头与她不生分了,奇也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