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刃牙营地,依然是老样子。 混乱,血腥,肮脏。 就连那几栋显然是近日才烧成废墟的焦黑房屋堡垒,都显得毫不突兀。 一如他们的西荒。 小时候,德勒的父亲曾经带着满腔的酒意和凶悍,在鞭打他——事实上是鞭打仆役,因为每次父亲酒醒后,要是发现他身上有伤痕,就会勃然大怒地以酷刑责罚仆役,因为他们没有照护好小主人——的时候,告诉过德勒西荒以前的样子: 一片自由、狂野、多金、简单,无拘无束,通达四方的土地,还挤满了各色异域风情的美女与整个大陆来的所有美酒。 而任何事情,都可以用剑解决。 那才是西荒。 他们的天堂。 当然,父亲所说的那个西荒,德勒从来就没有见到过。 事实上,他从儿童到成年的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乡渡过。 八岁那年的某夜,德勒的酒鬼父亲照例撞进他的房间,东倒西歪地要“教他些东西”。 他的母亲,在仆人习以为常的提醒下,也照例匆匆赶来,要带德勒离开。 唯独那一次,他的父亲醉得很厉害。 非常厉害。 那一次,醉醺醺的父亲,摸在手里的不是马鞭。 而是一把剑。 那把剑很锋利。 太锋利了。 德勒突然觉得,眼前的颜色突然变得红了一些。 他不自然地调整了一下坐姿,下意识地按了按自己的后肩部,驱散眼前的鲜红。 那道几十年前的伤疤,似乎仍在隐隐作痛。 【任何事情,都可以用剑解决。】 想着父亲的这句话,德勒轻哼了一声。 他记得,新婚之夜,当他的妻子怯生生地问自己背后的那道疤从何而来,而自己沉着脸回答“战场”时,几乎还是个半大孩子的妻子,脸上那半是震惊又半是崇拜的表情。 战场。 我丈夫是个真正的战士,妻子这样说道,她柔软的手指摸过那道疤,眼里带着骄傲与崇敬。 想到这里,德勒握着马缰的手指一紧。 狗屁的战场。 狗屁。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 德勒上过战场,也受过伤——离开家乡后,姑母夫妇坚持用西荒的传统来养育他——事实上,他身上有着好几道可拿来大肆吹嘘的战伤,有的连最难对付的兵油子们看到了,也要竖起大拇指。 曾经,从里面流出的,也是鲜红的热血, 但不是那一道。 德勒摸着自己的后肩,面色紧绷。 不是。 更不是那一种鲜红。 不是。 他至今也不知道,新婚之夜他为何要撒谎。 还是向着此生最亲密的人。 但那已经太迟了。 太迟了。 就像那一夜。 德勒的手慢慢地松开,离开那道伤疤。 他还记得,在事发后,那些陌生人是如何闯入城堡的:那群战士粗暴而凶狠,他们的盔甲上绘着带四个眼洞的头骨,面对他们,家族的卫兵们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也是在那一天,重伤高烧、昏沉不已的德勒见到了许多人。 抱恙在身却不怒自威的老公爵,和他的侄子继承人。 曾经抱过德勒的老博兹多夫伯爵。 以及从东边匆匆赶来的,他的姑母与姑父。 当然,还有那位万众簇拥,身份尊贵的王子。 而向来霸道、说一不二的父亲,就那样孤零零地站在大厅中央,面对着一众贵人,保持着少有的清醒,脸色苍白,低眉垂目。 德勒最后记得的事情,是那位王子说了点什么。 他的父亲,先是放声嘶吼,然后暴怒地冲向那位王子,在被那些凶恶的陌生士兵死死拦住后,他又如丢了魂魄般瘫倒在地,无助地向德勒看来。 他依旧记得父亲的眼神。 而德勒自己,则被泪如雨下却格外强硬的姑母死死抱在怀里,最终上了马车,离开城堡。 远离家乡。 连同母亲的棺木一起。 一去经年。 德勒再也没见过父亲——兵荒马乱的年代里,后者在永星城之围中殒命,身死国难。 就像…… 那位王子。 想到这里,德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