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约是长宁六年的除夕,宫里在蓬莱阁和梅园摆了宴席,庆祝新春,陛下和皇后登上登仙台从城楼上往下撒福钱,烟火映照得半边天都是明亮的,很是热闹。 太子跟着去了。 相思便只能独自留在宫里,前阵子吃坏了肚子,然后便常常胃里发寒发冷。 那年太后已经殁了,生了一场大病,便一病不起了,临走前将她托付给了钟太妃,那钟太妃是个性子寡淡的,同太后关系也一般,相思更是入宫就没见过几回面,偶尔问一问她的功课和起居,旁的便不过问了。 这回却仔细,叫了贴身婢女阎姑姑寸步不离地看着她,叮嘱她少吃些东西,尤其冷食发物,碰也不要碰。 她自小是个爱吃的,宴席上不能吃东西,还不能不去,当真是难为她。 阿兄怕阎姑姑心软,也指了徐衍盯着看。 徐衍同阿兄差不多大,自小就伴侍左右,他有些一根筋,除了阿兄的话,便是皇帝的话都不大见得尽听。 阎姑姑是钟太妃从娘家带来的,一辈子没有嫁人,有些凶巴巴的,但做事却一板一眼很是仔细。 这两个人看着她,她便是没有违逆的心思,也心里忐忑不已。 宴席开了,阎姑姑怕她没分寸,索性不让她伸筷子,伺候她吃。 阎姑姑半跪在席案旁,拿着长长的筷子仔细挑选了她能吃的给她夹在食盘里。 那阎姑姑是宫里头老人,熬到这份上,平日里都不必这样伺候主子,倒伺候起她起来了。 在场的哪个不是豪门贵女,偏她显眼似的。 尤其孙家那两朵双生花,就列席在她对面,此时嘴巴一撇,交耳道:“好大的气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长公主来了呢!” 陛下的长姐曾力挺陛下登基,且十分有政治才能,为陛下稳固朝局付出过不少心血,甚得陛下尊敬,因而在京城里可谓无上风光,谁都要避其锋芒。 长公主便是要陛下亲自喂她,大约陛下也会欣然应允。 然而祝相思不过是个侯府的遗孤,既无承袭爵位的可能,看起来也没有光明的前途。 太后去世得早,大家便觉得,跟太子的婚事最后也两说。 从前顾惜着太后面子,现下陛下和皇后对她都淡淡的,如今她已然大了,太子都避嫌了,总觉得她这真把皇宫当自个儿家的架势委实讨人厌。 那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叫这边听到,毫无避讳的意思,阎姑姑性子随了钟太妃,不大喜欢出风头,只低着头说:“伺候主子是奴婢的本分,三小姐不必听她们胡言乱语。” 相思笑了笑:“姑姑,我没事,我懂得的。” 宴席到一半,皇后和陛下才过来,宫里头排的歌舞和烟火会,都在外头,皇帝和臣子们互道祝福完毕,便招呼众人一同去看烟火表演。 相思心情些微郁闷,恹恹地撑着精神,跟在众人后头出去。 每年这时候,宫里都很热闹,而她总会生出些身在异乡为异客的惆怅,想父亲和母亲,可其实和父母的回忆也少得可怜,那思念也并不具体,到最后也不知道该想谁,只是单纯地有些不大痛快。 大概是……寂寞罢。 无处可依。 从前太后娘娘还在,她心里头总觉得自己还是有亲人的,后来太后也不在了,她便只剩下阿兄了。 可阿兄是太子,日后会是天子,她要着紧太多人太多事了,能分给她的陪伴太少,有时候她会觉得越长大同他越远越生分了。 其实阿兄待她很好,比任何人都好,便是她有个亲生的哥哥,怕也不会比阿兄更疼她了。 她大约只是被这气氛给熏得了,大家都有说有笑,陪在亲人身边,看起来好生幸福美满。 相思跟着人群一道出去。 孙柔云和孙柔月走在她后头,两个人突然快走几步,互相一撞,装作没走稳,狠狠撞了相思一下,然后嗪着不怀好意的笑:“三小姐,实在是对不住了。” 相思觉得两个人甚是无聊,撞她一下又如何呢? 左右不会掉块儿肉。 她摇摇头:“无妨。” 然后两个人挤着看烟火,又踩她一脚。 相思胃疼发作了,明明刚刚什么也没吃,她皱着眉,本就烦得慌,于是她站在身后把两个人的披帛绑在一块儿。 没多会儿,俩人要分开,一个跑得太快,直接把另一个扯得摔到了地上。 相思没忍住,掩面笑了声,还正好被趴地上的孙柔月看到了:“祝相思,是不是你做的?你怎么如此下作。” 相思不理她,一闪身,站远了,两个人追着要同她对峙,相思拎着裙摆,一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