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轻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平静,可能是不想让对方担心,可能是压了这么多天的火气在看见唐如风的瞬间就莫名熄了下来,仿佛今天的这场雨都落进了心底。
不知是不是错觉,唐如风的眼眶有些红,在苍白的皮肤衬托下,一度感觉比血色还要猩红几分,甚至透着说不出的病态,他听见陆延的询问,哑声吐出了两个字:
“等你……”
他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浑身上下都被淋得湿透,毕竟这场雨来得实在猝不及防,连气象台都没能捕捉,就像他们阴差阳错的命运。
陆延闻言笑了笑,觉得唐如风傻。他单手撑伞,另外一只手空出来将唐如风眼前淋湿的碎发拨到一旁,露出对方清冷倔强的面容,他温热的指尖接触到对方的脸颊,只觉冰凉一片,像极了人心如死灰后的温度。
“我这两天家里有点事,没来得及联系你,你母亲的病情怎么样了?”
陆延避而不答,于是唐如风也没有作答,他眼眸垂下,清瘦的身形几欲被黑暗吞噬,湿漉漉的墨发悄然滑落一缕,将他的脸庞衬得格外锋利:
“陆延,你还愿意和我回去吗?”
他什么都没问,只问出了这句话,语气偏执得令人心惊。
陆延一时陷入了沉默,四周雨声淋漓。
还愿意回去吗?当然是愿意的,可他马上就要给陆冰捐肾,这件事肯定不能告诉唐如风,而且段继阳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对唐如风有着莫名的敌意,陆延总怕自己和唐如风走得太近害了他。
就像段继阳说的,他动动手指就能让一个穷学生在A市没有立足之地,唐如风也会前途尽毁。
陆延把伞换了只手拿着:“
() 你先回去,等我解决完家里的事情就去找你。”
不知道是不是发现陆延在撒谎,唐如风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晦涩:“陆延,我长得是不是很像你的未婚夫?”
陆延闻言一愣,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忽然问这个,他像从前一样笑着揉了揉唐如风的头发,然后伸手把人搂进怀里,对方的身躯湿凉颤抖,接触到陆延的体温后不止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抖得更厉害了,陆延却只以为他冷,抱得更紧了几分:“我没有未婚夫,就算有也已经退婚了,你就是你,没什么像不像的,听话,回去好好念书,我很快就去找你。”
陆延明明撑着伞,外套肩头却无端湿了一片,大概他自己都没发现,这句话听起来就像哄小孩的一样,藏着不易察觉的分别之意。
唐如风没有出声,安静得有些可怕,就在陆延已经开始思考自己的理由是不是太过蹩脚时,唐如风终于从他怀里缓缓抬起了头,他的眼睛那么红,神情那么狼狈,看起来快要哭了,却硬生生扯出了一抹笑容:“真的吗?”
陆延温柔吻了他一下:“不骗你。”
他语罢将伞柄塞到唐如风冰凉的掌心,然后脱下外套给对方披上:“走吧,我送你回家,免得淋病了。”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唐如风问道:“那你呢?”
陆延笑了一下:“我先送你回去,再回老宅。”
他原本想带唐如风上楼换衣服,但又怕碰见陆万山,到时候又是一场剪不断理还乱的官司,干脆把唐如风送回去算了。
唐如风却摇了摇头:“我在路边拦辆车就行了。”
陆延没同意:“天黑了,我送你。”
唐如风只是笑,笑得眼睛红红的,连声音都在颤抖:“我要去医院,你如果送的话,被我妈看见不好解释。”
陆延闻言一顿,刚想说送到医院门口也行,然而下一秒被唐如风用力抱住了腰身,他抱得那么紧,仿佛这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见面,连空气都吝啬分享,只想独占:“陆延,我……”
唐如风嘴唇颤抖,仿佛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泪水顺着眼眶落下,和雨水融在了一起,冰凉失温,带着说不尽的苦涩。
陆延以为他会说:我不想和你分开。
唐如风却无声闭目,低低吐出了一句话:“陆延,我真恨自己……”
他恨的东西实在太多,恨的人也实在太多,但就像黑夜中淅沥落下的雨,所有苦水都倒流灌入心中,唐如风成了所有仇恨的载体。
陆延皱了皱眉:“唐如风?”
唐如风忽然把伞重新塞到陆延手里,一步一步缓缓后退,在嘈杂的雨幕中道:
“陆延,我回去了。”
陆延下意识想追,唐如风却已经决然转身跑进了黑夜,他在这里淋了半夜的雨,仿佛只是为了见陆延一面,寒意从四周袭来,让人避无可避。
直到很久之后,陆延才知道原来唐如风的母亲在前天夜晚去世了,对方在疗养院散步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楼梯,刚好磕中后脑勺,抢救无效死亡。
在那个深秋的雨夜,唐如风拼尽全力所守护的东西好像在一夕之间全部崩塌殆尽,陆延不知道对方那段时间经历过什么,又见了哪些人、听了哪些话,他只知道唐如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连曾经租的房子也人去楼空。
等时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