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下旬,纪扬宗可算是赶着把税收给催缴齐了。
他没敢多加逗留,赶着便将粮食和税款转交去了州府。
介于去年秋收时出的匪乱,各乡里正心有余悸,都十分谨慎小心。
霍戍去帮着押送了村里的粮食,也安纪扬宗的心。
今年户房的典史换了人,一应的规矩文书与之先前的都不一样,纪扬宗前去折腾了好些时候才把粮食和赋税移交过去。
出来的时候夹了一个多月的眉头总算是舒展开了,今年粮食欠收,家家都不容易,他催缴赋税可是费了好大功夫。
时下去了今年最大的一桩事,他心头松快了一大头,没直接回村里去,而是与霍戍一同去了骑射场。
十月下旬的天儿已经有点凉了,过了晨时又还未进午时的这段时间秋风吹在身上也还是冷人。
秋高气爽的天,慢慢要转入萧瑟之中了。
“粮食怎么收的?”
纪扬宗随牵着马的霍戍走在街市上,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来城里了。
这时候城中粮食依然卖得火热,秋后农户都靠着贩卖粮食转些钱在手头上,除却缴纳赋税要的钱,还得置办火烛油盐等一系家中要吃用的东西,手头上需得有钱才能周转。
“精粮一千一,粗粮八百。”
劈着腿坐在板车上游街吆喝的伙计正在吸溜面条,同纪扬宗报了个数。
旁头一个农户听闻价格,愁苦一张脸:“怎的又降了价格!前两日精粮不是还收一千二的么!”
“爱卖不卖去,你自去别处打听打听看是不是独只我们这家这个价格,嫌价格低就别卖,保不齐过些日子价格还得降。”
伙计受纪扬宗问价虽不见得热情,看他衣着体面,旁头又杵着个大个子,还算客气。
这朝对粗衣步履的农户便是没半分好脾气和耐心,径直一通话劈头盖脸的就下来。
农户受其如此,竟是也无言反驳,急匆匆的离去,像是去问别家的价格去了。
纪扬宗背着手同霍戍继续往前走:“我记得早先八月的时候粮价还挺是高的,往年精粮能卖一千二三,今年粮食遭了雨水,八月粮价卖到了一千四五。九月里头赋税出来以后,大批卖粮的人,听村里的乡亲说降到了一千二三,不想今朝竟然降到了一千一。”
他叹了口气:“大丰年才这个价格,城里这些收粮的不是趁火打劫么。”
霍戍道:“农户手里能换钱的也就那些,只得卖粮,卖的人多了,价格自也便降了。”
纪扬宗道:“头茬卖粮食的运气好,要是碍到这后头,亏得心头慌。”
两人说了几句,到了新街上。
时至巳时,弓坊和骑射场都已经开门了。
霍戍见着弓坊这头没人,估摸桃榆在骑射场那边,正好要把马带过去。
纪扬宗在弓坊里转了一下,也跟着过去看看骑射场如何了。
两人方才到门
口,就见着个两鬓微有白霜的长衣男子似乎正在偏头看什么。
霍戍正想出言询问,倒是纪扬宗的声音先行响起:“蒋典史?”
男子闻声回头,面露的老态让纪扬宗眼中闪过一抹不可确信。
他连忙掩住眼中异色,转笑道:“当真是蒋典史,我还当认错了人。”
“是纪里正啊。”
唤做蒋典史的男子同纪扬宗招呼了一声,神色有些憔悴:“巧在此处撞见你。”
纪扬宗客气道:“我方才去府衙里转交了今年的粮食赋税过来,蒋典史怎也在此处?过来办事么?”
男子摆了摆手:“我今早已不是什么典史了,纪里正唤我名讳便是。”
他倒实诚:“听闻新街开了个骑射场规模不小,在招揽账房,我过来瞧瞧。”
纪扬宗闻言微微一顿,讶异于蒋裕后竟然会出来寻差事儿做。
寻也便罢了,竟还是寻个账房先生,未知全貌,一时间他也不知什么该问什么不当问。
他转看向霍戍:“你们贴告示要招人?”
霍戍应了一声。
蒋裕后见状面露惊讶之色:“这骑射场......”
纪扬宗虽是谦逊,但语气中难掩几分自豪:“是我女婿开的,年轻人就爱折腾点事情干。”
蒋裕后不由得看了一眼高大的霍戍,道:“当真是青年才俊,了不得。”
“过誉过誉。哎呀,咱别光在外头站着,里头吃盏茶水去,走走。”
纪扬宗笑了一声,没继续立在外头多说什么,连忙热情邀着蒋裕后进了屋。
霍戍静默跟着进去,这时辰才开门没多久,骑射场里还没有客。
桃榆拿了一把草料,正在马棚边上喂马,瞧见来了人,赶忙放下草料迎了上去。
“是来应招账房先生的,爹的熟识。”
霍戍简而言之,抬手拿下了桃榆头顶沾着的草屑。
桃榆道:“那我去准备点茶水,你先过去吧。”
“嗯。”
蒋裕后原是州府衙门中户房的典史,虽不入流只是个吏员,且不说这是州府,又还是繁荣富庶的同州,能做个典史没有门路和些本事那决计是不能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