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岩见李文归沉默不语,脸上挂满沉重的忧伤,他不免为此感到遗憾。不知道是因为疫情影响的焦虑,还是想起了一些令他伤心的往事来?
至少,在他看来,在这样的深夜里,能影响到他的,也许唯有死去的老爷子和老母亲了。
脸颊,有两股清晰的泪痕,在白色的灯光下,像两道深深的刀疤——无人共鸣的悲伤往事,痛得令人无法呼吸;记忆的刻刀,深入骨髓,刻骨铭心,同样,也刻在了他苍老的面颊上。
空气有些凝重,只有烟味扑鼻而来,青烟升腾而起,仿佛多年前,记忆里李家崖的上空缓缓飘起的袅袅炊烟——那座他亲手修建的厨房里,老母亲正忙碌着为一家人做他最爱吃的家常便饭。
“李总,您还好吗?茶要凉了!”张岩忍不住提醒一句。茶杯没有盖盖子。
李文归从沉思中反应过来,一看,眼前是装修豪华的办公室。方才思绪万千,脑海里闪现出一些难忘的陈年旧事,竟然忘了身在何处。
“张岩,你凑近一点,来,我给你讲一些故事。”李文归吸了一下鼻涕,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眼睛。
“李总,夜深了,还是先休息吧!”张岩知道,李总心里想起了往事,如果再提过去,犹如伤口撒盐。
“来,靠近点。上回故事说到哪里了?”李文归直接问。
“李总,1992年农历八月,您第一次筹划如何收购土豆的事。后来,刘麻子登门道谢,被您婉言拒绝了。”张岩记得很清楚。
“哦,对了。咱接着讲过去。就是那次收购土豆,我认识了崔龙崔总。”
“不对啊!崔总不是你们一个村里的吗?何来那时候才认识?”张岩一脸不解。
“听我慢慢道来。”李文归长舒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坐姿,点上一支烟,抽了两口开始讲起来。
“还是1992年农历八月……”
时光回到过去。
冬播结束,李家崖人开始忙着挖土豆了。按村长李大头的安排,全村的土豆收购工作由李文归牵头负责。价格已经定好了,一公斤按七角五分钱收购。
这样诱人的价格,与去年两三毛钱相比,整整翻了一倍。村民自然高兴,活了半辈子,没想到土豆在这一刻竟然翻身了!
当然,这是有条件的,土豆要销往广东,要去繁华的大城市,自然品相不能太差了。
李文归交代村民说,这样的价格,收购最大的土豆完全够格,但比起广州大朗市场的土豆,大可不必挑选最大的,没必要。
咱山里人粮食不足,把个头大的留下来做主粮,赚钱是其次,填饱肚子才是第一位的。
虽说李文归这么劝阻了,可村民心里又盘算着自己的那笔账——遇上这么好的价格,谁不愿意趁此大捞一笔?留一些够吃就行了,手头缺钱才是最难的。
为此,村长也挨家挨户动员了,说,你们不能只趁一时之快,而忘了饿肚子!家里有粮心中不慌,钱只是一张纸,紧要关头土豆才能救命。
有人笑了,说:村长,你是不是糊涂了?粮食价格都没土豆高,卖了土豆,既解决了经济问题,还可以买一些粮食,何乐而不为?
李大头愣了,这才反应过来,还是村民想得周到:随你们便吧,都是大人了,我想孰轻孰重你们应该有个判断。不过话说回来,今年土豆能翻身,这倒是个百年难遇的机会啊!
土豆开挖工作一直紧密锣鼓地进行着。村民的心境,与往年大不相同,至少心里有个盼头:这黄土地里埋着的,可是赚钱的金蛋蛋啊!
一日,龙窑乡政府的干部崔志强来到了李文归家里。他此行有两个目的,一是了解一下李文归收购土豆的进展情况,二是他想给他介绍一个帮手。
崔志强来的时候,正是中午。他知道,眼下正是丰收的季节,人人都忙着挖土豆,上午下午都在地里,根本没时间说事,他只好抽空趁中午赶来。
进门时候,李文归正在熬罐罐茶,妻子郭晓英在厨房里做饭。
见乡里的干部来,李文归一脸兴奋,赶紧站起来跟崔志强握了握手:“领导,百忙之中赶来,一定有好事吧!哈哈,赶紧坐,咱喝茶!”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现在是隐形老板,为了全乡百姓的利益,我以后得向你家跑勤快一点呢!”崔志强笑着说。
“哈哈哈,崔哥言重了,什么老板?不过是个做生意的小贩,以后想来随时来,有好的项目,还是好的生意了多跟我介绍介绍。有钱咱一起赚,一个人富不算富,一群人富了才算富!”
李文归说完,崔志强随即竖起大拇指:“兄弟,你这思想觉悟,注定将来是做大老板的料,生意才刚开始,心里就装着十里八村的父老乡亲,我敬你是一条汉子!”
说着,崔志强从衣兜里掏出一盒好烟,给李文归递上一支,两人边抽边聊。
这时,爹听见有人来,进门一看,原来是乡里的干部。他笑着打招呼问候:“崔干部来了?赶紧喝茶!”
说着,爹准备起喝茶的家当来,崔志强赶紧摆摆手,说:“大叔,您赶紧坐,咱一起喝!杯子这里有,来,抽根烟!”
爹坐下来,接过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