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去多少年,她在一座桥边遇见了一个身着道袍的小少年。 少年看她步履蹒跚,搀她越过石桥,在无意中触到少年跃动的心脏时,她泪流满面。 “这位……老前辈,可有何处不适?”小澄明无措问。 郁浓伸出枯槁的手,像曾经无数次蹂/躏那一头银发一样,揉了揉小少年的头发。 她终究没有告诉他,我不是什么老前辈,而是你的姐姐。 只将布兜里的一粒鲜橙递给了少年。 小澄明接过,看她兀自前行于陡徒之中:“前辈,不需要我再陪您走一段么?” “不了。既然已非同路,剩下的路,就各走各的吧。”郁浓勾勾唇角,头也不回,“弟弟,珍重了。” 直到她走,澄明也没有认出她。 直到她死,也没有再见过青泽。 ***** 记忆虽然漫长,于旁观的他们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正如郁浓寄存于世间的最后一缕魂魄,仅是出现了一个瞬息,便散了。 青泽试图去揪住什么,但一双手,如何抓得住一缕念识? 众人东蹿西逃,火蛇嘶嘶地狂啸攒动,再不制止,必将顺着地脉燃至全城。 不料玄阳门外的天穹本来高耸的十数道光柱竟在此时弱下数道,想必灵州城中有人发现不对,尽力破坏地脉。 司照对柳扶微说了一个“走”字后,忍痛起身,拾剑而起。 而青泽蓦然抬头,用那双眼赤红且浑浊的双眼紧盯着柳扶微,“她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心可以救她!” 救橙心。 突然之间,柳扶微明白了橙心不告诉青泽自己身份的理由。 郁浓最后留下的话是:如果有一天,有个叫澄明的家伙想起了什么,跑来袖罗教哭着喊着要见我,你帮我告诉他,他欠我一条命,我想几时讨便几时讨,因此生怨,好生不讲道理,反正缘分已尽,今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这句看似冷情的话,处处透着真情。 她再也不愿让弟弟为自己牺牲了。 柳扶微望向前方。 此刻的熔炉火,已不同于方才聚拢于四象神兽时,但凡丝丝缕缕钻进,纵然斩灭了一寸,必然又生一寸! 倘若任凭太孙殿下将所有地脉口摧毁,恐怕他就会…… 蓦然间,柳扶微心中萌生出了另一个念头,她缓缓开了口:“郁浓……让我转达你一句话,‘阿泽,我不认为我欠了你什么,你本来就是我的弟弟,你就更不欠我,谁让我是你的阿姐呢?不必遗憾,阿姐给你一半的心,是希望你能做你想做的事,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青泽抚着自己的心脏,感受到温柔的跃动,他将橙心轻轻搂自己怀中,一丝丝暖光沿着他的心流出,几乎是在下一刻,橙心慢慢睁开了眼。 她整个人仍在懵懵懂懂中,既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自己人在何处。只是入目处见着了青泽,下意识唤了一声:“舅舅……” 这一声极小极小的呼唤,仿佛道尽了那些说不出的爱,化尽了道不明的悔。 “你……叫橙心?”青泽居然流露出一丝笨拙神色。 “嗯……我娘说,她最喜欢吃橙子了。” 泪水浸透了他的眼眶,喜欢吃橙子的,从来都是他。 青泽将她轻轻送还到柳扶微的怀中,沉寂地目光睨向远方的火焰,喉中发出一声笑,“你说,区区一场火,又如何灭得尽世间的虚伪与丑陋?” 青泽站起身,他抹掉身上污秽,“多谢你对橙心的袒护,多谢你没有听我阿姐的话。” 柳扶微眸光狠狠地一颤。预感到他要做什么,她道:“将军……” “所有秘密,我会一起埋葬起来。你也到此为止吧。阿飞。” 她没听懂这句,不及多问,但听他道:“请帮我告诉殿下,不要步我后尘,不要做什么救世主。否则到最后,只会连自己最重要的人,都无力拯救。” 伸手之际,青泽头也不回,奔赴火海。 天将明,火花给淡青色的天畔抹了一层红晕。 他好似回到了年少时初遇她的那一天。 也是个严冬,雪花鹅毛大雪,小小的他被困在一个小小的寺庙院落中,脚戴镣铐,拎着扫帚一下一下扫院中的雪。 偶然间,一道倩影落在墙头上,少女只穿一件霜色毛边的红狐皮袄子,如一簇隽甜的雪梅,在凛凛寒风中招摇着。 她踹下的雪堆溅得他咳呛不止。 少女咯咯笑个不停,问:“哎!你是小雪人么?怎么小小年纪长得一头银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