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
小孩突然道出一字,让人不明所以。
戴着蓝色巾帻的书生忍不住开口:“你这小儿,不仅行偷盗之事,还口出狂言,怎么,就许你们大放厥词,还不许我们出口反驳了?我们不过寥寥两句就是吵,那你们又是如何?”
“……”小孩像是看傻子一般看了他一眼,摇头,“我没说你们吵。”
“怎么,你还觉得我们聋不成!”蓝帻书生更是气愤,就在他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那看起来年纪比他小些的青袍书生却伸手拦住了他。
青袍书生没有理会蓝帻书生疑惑的眼神,他似不可置信,又似是突然大悟,那捏着厚厚灯谜的手指都跟着微颤,再开口,他语带试探:“一边是红,一边是绿,一边怕风,一边怕雨。”
小孩对上书生的目光,口齿清晰道:“秋。”
“南望孤月眉月生。”
青袍书生又是一句,小孩再答:“庄。”
“烟火勿近便放心。”
“恩”
“四面山溪虾戏水。”
“思。”
一大一小,一来一回,十多个回合下来,就算是不识几个大字的人都能听出,这两个人所说的,是灯谜,而更让人震惊的是,这青袍书生后面问时还要看一眼手中的字条,可那小孩却是一刻不停,几乎在书生问出的同时,他的答案便脱口而出。
不过片刻,青袍书生便将自己冥思苦想了一个时辰才猜出来的三十九张灯谜全部问完。
他满眼震惊,挣扎半晌,终于问出了最后一个灯谜:“风里去又来,峰前雁行斜。”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青袍书生的表情中夹杂着几分茫然,显然,这是一道他也没有猜出的灯谜。
而另一边,小孩歪歪脑袋,脸上终于出现了片刻的迟疑。
可还不待青袍书生松口气,小孩又突然开口,“哦~”了一声。
“是凤仙花的凤仙!”
霎时间,青袍书生僵直在原地,那手中捏着的灯谜字条也在这一刹那,从他的指尖飘散了去。
它们洋洋洒洒地落了满地,一阵微风拂过,又四散而起。
周遭围观的百姓见青袍书生无动于衷,纷纷追着伸手去拿去捡。
人群乱作一团,唯有读书者僵在原地。
蒲芳草冷眼看着,除了赞赏地摸了摸小孩的后脑勺,再没有动一下,也没有说一个字。
良久,那青袍书生才似从打击中回神,虽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可到底是还记得自己为何会如此。
他冲着蒲芳草和小孩遥遥一拜,身段放低,话语中满含歉意:“刚才是鄙人失礼了,枉我读书十余载,却偏偏忘记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也忘记了,读书之人,最忌自大,一生都该谦卑地行走于学习之途。”..
突如其来的打击,将青袍书生一巴掌拍醒。
他于读书一事,天资聪颖,一直踩在同龄人之上。
因为没有人能和他比肩,所以他也越来越自负,明明会试在即,他却觉得再无半点东西能让他学习,反而兴致勃勃地跑出来参加灯会,猜灯谜。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至极。
青袍书生的心中冰凉刺骨。
如今被一个小孩打醒,是他的劫,也是他的运。
幸哉。
思绪万千,等青袍书生再次抬头,他看着被蒲芳草牢牢抱在怀中的小孩,脸上再没了一丝不甘,反而带着深深的释然。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天资,将来必定会大放异彩,成为大峪之栋梁,虽不逢时,但幸子慎还有机会见到,十年,待十年之后,子慎必将洗去糟粕,重回京都参加会试。”
他本还想嘱咐些什么,可看着蒲芳草通身的气派,却又不禁摇头轻笑。
又哪里需要他叮咛照顾呢?
有如此伯乐,这孩子只会越走越远。
“只愿到时子慎还有机会能和您再比试一场。”一言罢,青袍书生直接拱手离去,他一边走一边大笑,“罢了罢了,经此一别,天高路远,若有缘,山水自有相逢。”
“诸位,告辞!”
青袍书生走了,蒲芳草看着他洒脱的身影,心中略感宽慰。
看来,也不是都那么无药可救。
而随着这声感叹,她的心中又是不禁一动。
子慎,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难道是曾经听到过?
囚于后宅的蒲芳草自是忘了。
在上一世的这一年,有一个不足弱冠便中殿试状元的少年书生,惊动了无数的京都贵女,即便她没有出门,也曾有耳闻。
只可惜,除了这年,那状元郎再没掀起一片水花。
原本他的前途是一片光明,却偏偏因自视过高得罪了一位同僚,朝中本就盘根错节,少有独树,他不过踏错一步,便被众人设计困于礼部闲职五年,而等他洗尽铅华,历经挫折,终于学会了谦卑拘谨,却在被五皇子招揽的当下,死在了皇位之争中。
一身才华,却毫无用处。
满腔热忱,却终是落空。
可怜,可悲,可叹。
只是这些,蒲芳草是不清楚的。
如今的她只是认真地想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