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林滢就剪掉了陈维芳的寿衣, 使得陈维芳的身躯就这般露出来。
除去了陈维芳的寿衣,陈维芳的身躯顿时便映入了两人的眼帘之中。
陈维芳身躯上有大片大片的擦伤戳伤,观之也是触目惊心。
毕竟对于高空坠落的尸首, 身躯上形成大量伤痕也很正常。
林滢摸向了陈维芳的后颈, 说道:“颈骨折断, 因为死者头撞地,巨大的撞击力弯折了他的颈骨。”
“接着, 他身躯以头为支点, 全身摔落在地, 巨力冲击, 使他胸、腹、腿如被人重锤打击,形成紫红色瘀痕。”
“此刻他余力未消,身躯继续向前滑动一截, 与地面发生摩擦, 形成擦挫伤。”
林滢从他胸口验到腰身, 蓦然一震:“他肋骨、臂骨甚至腿骨并无断裂, 可能会形成骨裂, 却并未碎断。可他的腰椎却是已经碎断。”
“以他头坠地的姿势可以解释他头、颈骨折,能解释他身躯瘀伤跟擦伤,却不能解释他腰椎碎断。”
“高空坠地能一瞬间形成大量内伤和外伤,但这些伤都可以用一次外力作用来解释。若不能, 便说明此人之死十分可疑。”
“陈大人坠楼前已经已被人打碎了腰椎, 然后才从高处被人扔下来。一个腰椎被打碎的人, 显然失去了战斗力,甚至会因为剧烈的痛苦而昏迷。所以,陈大人很有可能是被人谋害的。”
林滢检查完毕,将此等结论告诉韩氏。
韩氏本已经伤心欲绝, 此刻受此打击,更不觉身躯摇摇晃晃,好似站不稳一般。
她颤声:“老爷生前,竟受了这些苦楚!”
林滢略一犹豫,却还是禁不住问道:“夫人明明知晓陈大人秉性清高,持身又正,平时又不好酒。为何,为何听闻陈大人醉酒身亡,竟并无疑惑——”
“是因为,夫人知晓陈大人有一些事过不去,所以他纵然做出一些与平素截然不同的举动,于你而言,亦是不足为奇。阿滢只想要知晓,陈大人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韩氏浑身乏力,吃了口清茶,不觉苦笑说道:“林姑娘不愧是顾公亲自交出来的聪慧之人。只是有些事情,未免难以启齿。”
林滢察言观色,小心翼翼说道:“可是若这件事情是陈大人会因此自尽的事,说明此事怕是不能隐瞒,否则何至于如此。既不能隐瞒,何不说给阿滢知晓?况且我只是查案子而已,不该说的话,定然一句也不会说。”
韩氏已经被陈维芳死于非命的可能性击碎了心防,此刻正是虚弱无力。
面对林滢的请求,她似无力拒绝了,也只能娓娓道来。
她说这些之前,还不免为陈维芳开脱:“其实此事,老爷无非是过于认真,他,他并不是什么坏人,于公更无懈怠之心。”
大胤收税沿袭两税制,以田税为主,兼服徭役。
按律规定,差户是要挨家挨户上门收税、派差的。这般挨户收税,好一些来说能摸清地方住户,查漏补缺,加强管理。但是同时也显过于苛刻,加上底层吏员基本素质不高,因而出现恶吏收刮掠户之事。
所以为显“宽仁”,很多地方更热衷于执行过桥税。
顾名思义,也就是凡过桥、入城,发生商品人员流通,就须收税。大胤商事十分发达,而商户通常经济宽裕,亦愿意交这种过桥税。
如此收税方便,官员亦不必四处奔波,所谓钱多事少,你好我好大家好。
弊端则是容易滋生腐败,操作空间大,如此上下其手,抽油水已经是一种常态,更成为上官笼络人心的一种手段。
陈维芳自负清傲,自然不屑如此。
他觉得朝廷要求挨家挨户收税,税金还是其次,最要紧是加强对地方管理。故而陈维芳这个司户参军加大了本来松散的挨家挨户增收税金。
可民间却不会觉得陈维芳是个尽忠职守的青天大老爷,只觉得他这个人苛刻冷酷,对百姓十分不慈,私下辱骂的也是不少。
但陈维芳是个十分固执,所谓不为外物所动的人。便算陈维芳知晓这些议论,他也丝毫不在意,仍我行我素,还自诩是不为世俗所理解的孤胆英雄。
结果就出了事。
他毕竟是个文人,上令下达,实际操作却有些问题。
手下吏员逼迫太狠,竟闹出人命。
被逼死的百姓叫林七,正值盛年,在与官吏推诿间,引发心疾而死。其母年逾六十,眼见儿子身亡,当夜便悬梁自尽。
更不必说此事官府也有错疏。
根据官府档案记载,林七家中有三十亩地,官府也按记录亩数征税。但实际上,林家只有区区七亩地,根本不能负担如此重税。
林七跟收税官吏计较,闹急了眼,方才会如此。
于是一个为官不慈,活生生逼死人命的狗官形象就鲜明表现出来。
对于陈维芳这种爱惜名声的男人而言,简直便是晴天霹雳,世界崩溃。
所以韩氏觉得,自家老爷因为这样,心存死志。
那怕陈维芳吃醉了酒,又去了平日绝不会去的春风楼,又从春风楼上跳下来。
以陈维芳如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