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巷中的杨冲忍不住痛哭流涕, 失态得不像个成年男儿了。只因为此时此刻,杨冲并不知晓怎么办才好。
他并不想死, 可偏偏却不知晓自己怎么样才能活下来。
九岁时候发生的那件事, 一直一直烙印在杨冲的脑海之中。这样的恐惧如影随形,也许终其一生,也不能解脱。
也许他应该更有血性一些, 更愤怒,或者更仇恨。
然后为什么呢?最后留在他心底的却是恐惧。
就连杨冲自己, 也以自己如此行径为耻,可他偏偏没有法子。
在杨冲这般毫无形象伏地痛苦时候,一道身影靠近了他, 可杨冲却是浑然不觉。
银白色斗篷掩住了他的身躯, 男人面颊上的青铜面具透出几分幽润光彩。
他手中握剑,握着的那柄剑却沾染了湿润的暗红。
血迹是潮润的,有刚刚染上的新血。
男人又杀了人, 故而狠剑之上又沾染了新血。粘腻的湿血顺着青铜剑剑尖儿滴落, 就如同猛兽捕猎后犹自沾染血污的獠牙。
今日梅花会的主人杀了很多人了, 杨冲显然也应当是其中之一。
不过这道恶灵般的身影只在巷口站了小会儿,便悄无声息离开。
也许杨冲实在太过于懦弱无能,而无能的人就自然显得无害,仿佛连被杀的价值都没有。
杨冲不知晓自己还是有几分幸运的, 竟悄无声息的躲过了这一劫。
此刻别梅院中, 小晏将药汤送至苏炼跟前时,苏炼正自翻阅卷宗。
这些都是历年来鄞州卫所的资料, 每月鄞州的密报都会送至京城典狱司苏炼的案前,将鄞州世族动向巨细无遗的禀告。
但如今,苏炼却瞧得十分的仔细, 十分之认真。
除此之外,典狱司每日堆积的公务,如今也送到了别梅院里,要使得苏炼观视。
跟随苏炼许久,小晏亦知晓苏炼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如今自然也不是一副要养病的样子。
如今药汤煎好,苏炼看也不看,伸手端起碗,一饮而尽。
如若不是小晏把药汤放凉,苏炼会想也不想就将一碗药喝下去,哪怕会烫着口腔。
苏炼是个一旦开始做事情,就会十分专注的人。
像他这样的人,就很少会留意一些小事。
小晏有时候就觉得,司主身边缺一个温柔体贴的女孩子加以照顾。他毕竟是个提剑杀人的人,总是会有些不细致的地方。
可惜苏炼似乎对女色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当然外边的传言,仿佛就不是这样了。
苏炼喝的那药里加了些重药,他一口饮下,一股子燥意就从苏炼肺腑间传来,使得苏炼双颊染上了一抹病态的血红。
他用手背抵住了嘴唇,将自己咳嗽生生压下去,缓缓压下了这股药劲儿。
林滢曾听闻过苏炼胎中带病,这个传闻也并不算有假。
等苏炼这股燥劲儿压下去了后,小晏才缓缓说道:“今日李统领又给司主送礼了。”
李云楠是锦州一地的卫所统领,有这么个顶头上司莅临,他拍拍马屁送送礼物仿佛也是人之常情,正常得很。哪怕小晏婉拒,说苏炼这次来是养病,是静养,让李云楠不必想太多。
可这些冷言冷语,显然也阻止不了李云楠媚上的热情。
就好似这次,李云楠送来几个锦盒都是上等名贵药品,珍惜非常,几根参都是极粗壮。想来他也听闻苏炼身子有病,故而投其所好。
小晏也按照苏炼的吩咐行事,那就是礼数收下,对李云楠要冷淡,但不要呵斥,做到一种若即若离的姿态。
这样的态度下,李云楠便会吃不准苏炼的意思,心内恐怕便会有几许不安。
苏炼的态度放别的上官身上,就是一种上官索贿的姿态。可是轮到了苏炼身上了,那么这种姿态之中,却让李云楠解读出一种高深莫测的审视,使得李云楠更加不安。
这位典狱司的李统领每次来送礼,无非是来试探苏炼态度。
这一次亦是如此。
小晏说道:“这一次咱们这位李统领,那叫一个情深意切,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的样子。我瞧在眼里了,都十分心疼他。他言语之间,十分想见司主一眼,还说他平时做事有许多错疏,此刻要向你认错,又一定要向你赔不是。这些话我听着都觉得心疼。”
“他还压低嗓音,痛心疾首,说自己有许多秘密要告诉给苏司主,不方便跟我说。想来,也是我人微言轻了。”
苏炼批公务的笔微微一顿,说道:“何必在意他的试探,只告诉他,我不见。”
小晏微笑:“属下并未多想,只是有些心疼这位李统领。我只觉得他对司主是十二分的上心,是真心把苏司主放在了心上。他这么上跳下窜,可真是把投其所好四个字彻彻底底的放在心上。”
这就要从李云楠所送的那些礼物说起了。
李云楠所送的那些礼物里,除了金银珠宝、名贵药材以外,还有一个活物。
这个活物是个美人儿,还是个年纪不大的美人儿。
这个礼物跟其他物件都属于李云楠所送,都没有被退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