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
贾母坐在榻上,沉默地听着侍书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把上午在林府清秋院听见的所有对话都复述出来。
两边坐着的,一边是贾政、贾琏、贾环,一边是王夫人、王熙凤、探春。
贾环已经气得脸上扭曲,而探春红着眼睛不停地落泪,却一声不吭、沉默不语。
“钱家在库上管账?”贾母看贾琏。
贾琏忙起身回话:“是,叫钱盛,是吴新登的手下。”
贾母又看贾政:“他去库上管账,是谁的意思?”
贾政脸上便不自在:“早年间,也还能干……”
“所以,这就是赵氏的人情。有你二老爷做靠山,他在库上怎么监守自盗、他家里人在外头怎么横行霸道,怕都是寻常事了。”
贾母冷着脸挖苦完了贾政,回头又轻轻地摘出了贾环和探春,“这跟孩子们没什么关系。只要自己心里干净,便不会有人能污了你去!
“以后不要太给奴才脸面。你当他忠心耿耿会替你着想,其实他们吸着你的血,还要脏你的名声、毁你的前程!别太心软了!
“你们俩,小孩子家家的,这里没你们的事,回去吧。东西收拾得齐全些,你林姐姐那里是新宅,缺这个少那个的,别去了再立等着。”
贾环面露喜色,立即便站了起来,昂然答应:“是!孙儿谨遵祖母教诲!”
探春低着头起身,却只是屈膝行了礼,低声说了一句:“孙女告退。”
便跟贾环一起出去。
贾环脚下生风,走得飞快,却一出院子便被探春的乳母陈氏拦住:“三爷且等一等三姑娘。”
“姐姐住园子里,我住外头,等她作甚?又不是一路!”贾环皱了眉头,十分不愿意跟这老嬷嬷打交道。
然,就这一耽搁,探春已走了出来,低声道:“陈妈妈,你替我送三爷回去。从今日起,不许他出周姨娘的院子,也不许外头的人去找!直到我们平安去了林宅,再论其他!”
贾环的眼睛登时竖了起来:“凭什么就禁了我的足!?”
“别人巴不得现在把你拉下水!好容易老太太把你洗干净了,你倒自己想寻死不成?”
探春咬牙切齿,伸手便拧住了他的耳朵,声音压得更低:“他们已经把姨娘打落谷底,如今又要攀扯你,你到底懂不懂?!!
“我好容易寻了条活路,你要是自己非往火坑里跳,也等我走了再跳!别连累了我!”
贾环便再听不懂这些话,却知道若是不服软听话,这位三姐姐会真的把自己的耳朵拧下来,立即哎哟着讨饶:
“是!是是是!三姐姐我都听你的!一直到咱们离府,不不不,一直到咱们进了林家,我也都听你的!
“我绝对不出门,也绝对不跟那些人再有半分牵扯!他们来寻我,我也绝对不见!”
探春这才松了口气,放了手:“你听话就好。”
眼看着贾环在陈嬷嬷的“陪同”下乖乖走远,拿了帕子用力地擦了擦右手的手指,丢给身边跟着的小婵,寒声问道:
“你老娘已经去了庄子上了?”
“是!”小婵恭敬答道,“申时一刻走的,怕冬天城门关的早。我娘晚饭的时候进来告诉我了。”
“希望,能来得及。”探春看向暗沉沉的夜空,失神地喃喃。
小婵看一看她,抿了抿嘴,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会有人去害姨娘?还会有人去骗姨娘?!自家姑娘已经是得到消息最早的一个人了,怎么还会有人赶在姑娘前头去寻姨娘的麻烦呢?
屋里只剩了四个当家主事的人,贾母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侍书,你刚才说,林姑娘只是让你们听完,却一个字都没提?还说那院子是给你三姑娘准备好的?”
“是。是这样的。一个字儿,都没提。甚至脸上都没带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侍书全身都在抖。
贾母的眼睛一眯:“那你怎知不是好事?怎会吓成这样?”
“奴婢,奴婢……”侍书愕然,抬头看向贾母,“这,这怎么能是好事……”
话一出口,便咬住了唇,低下头去,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奴婢不知,奴婢蠢钝,奴婢瞎猜的……”
贾母淡淡地掠过她的拳头,道:“行了,什么都不知道,就别混猜度。下去吧。林家内宅的事情,不当你管,也不当你知道。你这一趟去,只看了宅子,别的一概没见。听到了吗?”
“是。”侍书恭谨叩头。
贾母挥手:“下去吧。”又偏头看一眼鸳鸯。
鸳鸯会意,悄悄离开,跟着侍书出去,从外头轻轻关上了房门。
侍书下台阶,一个趔趄。
鸳鸯忙扶住她,看看周围,压低了声音,贴着她的耳朵道:“你做得好。只是出去嘴要严,约束好了今儿去过的人,万万不可闹大。”
侍书不甘地看她:“我们姑娘……”
“跟你们姑娘没关系!跟三爷也没关系!跟林姑娘更没关系!
“是钱家在库上当差,手脚不干净,被吴新登发现了,报了上来。所以二老爷震怒,发落了他一家子!”
鸳鸯死死地盯着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