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姐,妙姑一个方外之人,你就放过她罢!”探春心中涌起不祥的感觉。
元春呵呵冷笑:“我放过她们,她们可能放过我?我贾家百年大族,的确有不少不肖子弟,也的确藏污纳垢。
“可就是这藏污纳垢之所,收留了她们这些无处可去之人!怎么?长大了,翅膀硬了,就返回头来咬我们一口?!
“贾家欠她们谁的吗?!”
探春冷冷地看着她:“大姐姐是想说,我欠着贾家的养育之恩呢罢?”
“你姓贾。这个一辈子都改不了。”元春眼神幽深,扯一扯嘴角,轻声又问,“听说前儿妙玉和林妹妹两个,一人抄了一部经,捧去了太极宫。
“林妹妹那是太后吩咐的我知道,妙玉是怎么想起来也要抄的呢?不仅抄,还抄了血经?她是想干嘛?”
“臣妹不知。”探春极为冷淡。
元春微微笑着看她:“想来你也是不知道的。毕竟人家都没邀着你一起抄。虽然咱们一家子姐妹里头,你的字是最好的!”
“她们开始抄经的时候,我正在荣府给先二太太守灵。”探春辩解一句,忍不住盯着元春问道,“娘娘,您叫我们姐妹三个进宫,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宁府除爵,珍大哥哥一家子都走了。二太太和秦氏的灵柩也跟着回南,至今都没有安葬与否的消息。
“那才是咱们家的大事,你一字不提,事事处处,只绕着林府。上回您自己说的,先二太太对不起人家,人家怎么做都是应该的。
“那怎么到现在还不放过人家呢?
“林姐姐的事情,你再也不用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元春眸光一闪,慢慢抬眼看着探春,嘴角慢慢露出一个莫名的微笑来,然后才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都因为她,巴结上了陶行简。
“公然带着我们贾家的爷们儿,工匠一般,上门去给一个阉人丈量院子、修剪花木。
“三妹妹,你拿你自己当什么?拿我贾家当什么?你还好意思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探春再也忍不住,霍地站起,厉声道:“贾妃娘娘!你若再逼迫下去,我便一头撞死在宫里!我倒要看看,你和你的荣国府,还能嚣张多久!!!”
“好!好!好!”元春死死地盯着她,气得脸色铁青,“就为了她!你连你的出身之地都要舍弃了!你别忘了,她姓林,你姓贾!”
“人家姓林的到了今天为止,并没有做过错事,也没有半点对不起贾家!
“可是贾家呢?自己一身粪水、又脏又臭,不想着清洗自身,却总想着把人家姓林的拉下水去!
“我虽姓贾,却没有一刻不觉得晦气!这样不要脸的事体,真不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行出来的!”
探春满面厌恶,一丝不让,“真让人恶心!”
元春被她气得浑身发抖,抬手一挥,旁边小几子上的琉璃盏,当啷一下被她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偏殿三个人早就被她姐妹二人的争吵吓得凝气屏息,这时候再听见这个声音,忙都跑了进来!
待看见二人一站一坐、怒目而对、各不相让的样子,忙上前来劝。
未及开言,元春抬手止住,沉声道:“时辰不早,你们回去吧!”
迎、惜胆战心惊地答应着,屈膝行礼告退。
探春却一个字都没有,转身大踏步往外就走,衣袂翻飞,一似惊涛骇浪。
冷冷地看着她的背影,元春从牙缝里再挤出一句话:“抱琴,传话出去:贾探春,即刻除族!”
迎、惜浑身便是一抖,刚要跪下求情,却被抱琴使了个眼色止住,低着头带她们先出了大殿,忙又令人去追上探春,自己好送姐妹三个出宫。
路上又悄悄安慰迎惜二人:“我先不传这个话,回去先跟娘娘求情。刚才的事儿,两位姑娘也先别跟家里说,别吓着老太太!”
两个人这才略略放了心,道谢而去。
谁知回程时,探春连荣府都不肯回,直接令车夫:“绕个弯,到林府把我放下。”
迎惜看她脸色,哪里敢拦?只默不作声地对视而已。
一直在外头等着的侍书只知道怕是出了大事,委婉劝她:“翠墨她们还在府里等着呢。还有衣裳行李……”
“你想回去就回去。”探春的话越发硬了。
侍书再不敢言语,只得低低地请迎春的丫头司棋帮忙转告翠墨。司棋点头答应了。
迎、惜心中暗暗叫苦,不知道回府后该怎么说才好。
这边探春到了林府门前,自己下了车,幕篱都不戴,大步直接去叩府门:“老林!老林,开门来!”
林之节正在啃香瓜,听见外头声音,忙一瘸一拐出来开了小门,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不是三姑娘么?这怎么,这是……”
“怎么怎么?我回来了而已,有什么怎么的!”探春提着裙子铿锵往里,侍书在后头跟迎惜道别,跟车夫赔笑,自己再小跑着跟进去。
林之节看着府门外的朱轮华盖车,以及车辕上坐着的脸熟的贾府车夫,一时更加摸不着头脑,索性上前把左手半个还没吃的香瓜塞给那车夫,低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