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不过尝个滋味么!老爷夫人都是金贵人,哪里能让看到那东西的真实嘴脸?小哥儿不要争竞,这盘肉只当奴奴送与老爷夫人的可好么?”
船家娘子娇声娇气地解释,却谨守着规矩,一眼都不往舱里看。
冯紫英对面、与他面目类似的一个中年男子含笑点头道:“无妨。去罢。”
船家娘子松了口气,笑容满面地转身,心惊胆战地走了。
中年男子冷冷瞥过冯紫英,低声斥道:“若是不懂什么叫低调谨慎,就立刻滚回京师!”
船舱内,上首对坐正是一身富贵人家老员外老夫人打扮的太上和太后,太上的下手坐着戴权,而太后的下手,赫然正是探春!
再往下打横相陪的,则是冯紫英和其父神武将军冯唐冯子勋。
“子勋,孩子也是为了不被人小瞧了去。好好的吃饭,你说他做什么?”太上笑着指指酒杯。
戴权忙给他斟酒,又岔开话题:“这姑苏的桂花酒是极有名的,老爷夫人快尝尝。”
探春等着戴权给太后也倒上了,便笑着接了酒壶:“戴阿伯,我来吧。”
戴权放了手,呵呵地笑:“好好!”又对太后夸探春,“您老真是好眼光。
“老奴瞧着,这一路上虽然也有丫头婆子,可姐儿把您照顾得可是真周到!这个闺女您可认着了!”
太后笑眯了眼,抱了探春的肩膀道:“不是我夸口,我们京里那一大家子论起来,便加上你们老爷和当家的爷,也未必有我看人准!
“哼,就我这闺女,金子都不换的好孩子。那一家瞎子竟不肯要,这是天赐我的!怎么样,老爷,我是不是得着了?”
太上这一路也看着探春不叫苦不怕累,无论何时都是恭敬周到地伺候太后,并不替她自己讨好处,也不替犯了法的生身姨娘求情,只是在偶尔提到荣宁二府时,冷然无言而已。
倒是一提到林黛玉一路风霜,回到老宅似乎又有风波,关切得很,也有些心急。偶尔还会忍不住在太后跟前打听内情。
照着太上的话,骨子里极是个“有情有义的烈性孩子”。
因呵呵笑着向着老妻一举杯:“是是是!吾妻神目如电!”M..
冯紫英偷看探春一眼,低声咕哝:“姑娘么都是挨夸的,小子么就都是挨骂的,天下的道理从来都是如此哟……”
冯唐忍不住抬手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好吃好喝堵不住你的嘴!”
冯紫英苦着脸:“是不是,我难道还说错了?”
太上太后呵呵地笑,再对饮一杯。
戴权笑着劝冯唐:“出来玩嘛,让小孩子家就撒个欢!难道有咱们在跟前,他还能闯出什么祸来不成?
“义敏……姑娘已经够文静的了,您再把紫英拘紧了。这一路上连个说说笑笑的人都没有,您不嫌烦,老爷和夫人还无聊呢!”
太后忙替探春正名:“我们义敏只是不在你们跟前说笑啊!我们娘们一处坐车坐船的时候,我可开心了!”
“好,好!你的闺女哪里都好!”太上忙糊弄过去,夹了那猪头肉给太后,“家里万没人做这个菜,你快尝尝,极好吃的!”
几个人吃喝一顿。
过了好一时,遥遥看着楼船上黛玉一行人起身结账离开,冯紫英不由得出神了片刻,才转头道:
“夫人,您说这昭庆……姑娘,为什么非要这个时候回乡?还有什么事儿,不能开春再来么?”
太后看了太上一眼。
太上又夹了一口呛虾下酒,吐了壳子,才道:“我来问你,五天后,是什么日子?”
冯紫英迷茫,屈指一算:“十月十五……下元?!”
“下元祭祖,江南最盛行此俗。”探春低声说了一句,又叹一声,“林姐姐一定要来时,我都没想到这一层。”
“林家宗族虽然还算茂盛,但是她家这一支,自四年前起,便只剩了她一个人了。”
太上说到这里也感慨,“上回她去……跟我说话,我戏言,再来江南,便只带着她和义敏,一起来走走江南,看看如海。
“大约就是那句话,勾起了她的思乡之情。这份心思啊,是按不住的。加上义敏说的,家中恰好无事,她便待不住了。”
太后便看着探春笑道:“她怎么没邀着你和那个小尼僧一起来?”
“她哪儿敢啊!她自己出京还得偷偷地溜走,不敢跟陶监说呢!
“万一教您知道她竟把我拐出了京,又没长辈大人带着,您回去不得罚她跪佛堂?!”
探春笑着,不动声色地换了一碟仍带着热气的桂花糕放在二圣跟前。
太上和太后不防备,一人夹了一块吃了,又都赞同地点头:“那倒是!昭庆的胆子,那真是比斗大了!回去定要罚她!”
戴权看在眼里,满意地笑了笑。
冯唐也捻须微笑着点头,再一侧眼看见自己的儿子,眉心顿时拧成了疙瘩。
——人家的闺女怎么这么好?自家的臭小子怎么看着这么欠揍呢!?
“明儿个,咱们去扬州么?”戴权小心地问,“苏锡都逛了十几天了,差不多了罢?”
“不去!”太后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