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谕嫌弃地看了冯紫英一眼,哼道:“跟小女子吵架,吵不过人家,还来问人帮忙?你丢不丢人?!”
冯紫英忙一立掌:“我对天发誓!我冯紫英要有想要跟林郡主吵架之心,我天诛地灭死无葬身之地!”
又愁苦道,“我只是觉得,刚才林郡主那话说得我心里好生难受。可不知道怎么说才能缓和一下场面……”
曹谕挑眉:“你有什么难受的?关你什么事?她林家的接续,她都想得开,你难道还要替她想不开不成?”
冯紫英欲言又止,摇摇头,不说了。
毕竟是昭庆郡主的私事,也是宝玉的家事,曹匡如一个外人,他不能背后嚼舌头。
曹谕一看便知背后必有隐情,想了想,便给他出主意:“刚才我若是你,我立即便会替她列单子,金陵的好吃好玩的,江南的各色物件儿。
“这种事儿,咱们知道的多,闺中女儿知道的少。你那话其实没错儿,但不是你替她花,而是你帮着她花。
“她不是给了你五百两银子么?我在任,你在职,咱们又喝不了花酒,有十两银子就够醉一场的了。
“余下的,你帮她多买些东西便是。”
冯紫英刚要点头,忽然又忙摇头:“这个我可不代劳!”
曹谕诧异:“怎么了?”
“人家清清白白的闺中女儿家,又没托我,又不是亲戚。
“我乱买东西送过去,知道的说我不知礼,不知道的该脏派郡主了。”
冯紫英左右看看,凑过去低声把他在海边听见的关于“昭庆郡主狐狸精红颜祸水”的话告诉了曹谕。
“好在如今只编排到了北王身上。若是陶监和陛下再对郡主好下去,我怕都会编排到陛下身上!”
曹谕的脸色顿时便难看起来,半晌,皱眉道:“你说这些流言,都是莫名夸赞愉亲王的?”
“……掌政皇叔!”冯紫英给了他四个字,挤挤眼让他自己体会。
曹谕沉思着,轻轻点了一下头。
冯紫英奇怪地看着他,半天,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想什么呢?走,喝酒去!”
曹谕一笑:“走!灌死你!”
“哟呵!小爷这酒量,我还没遇见过对手呢!”
“那是你往日里只跟废物拼酒!”
“你说谁是废物?!”
“不是你对手的那些人,都是废物。”
“……我爹酒量也没我大!”
“哦。”
“……曹匡如!”
“你爷不聋,喊什么喊。”
两个年轻人骂骂咧咧、推推搡搡、嘻嘻哈哈地走远。
楚刈跟在后头,慢慢悠悠地走着。
那些话随风吹到耳朵里,一半顺耳,一半不顺耳。
他是奉了太后的口谕,还有孟姑姑的话,以及他们家林郡主的叮咛,来听一听看一看,瞧瞧这冯家大爷,到底配不配得上义敏县主。
嗯,到目前为止,还不错。
倒是那个姓曹的,郡主让他也看看。
这人的一句话说得极好:不是替,是帮。
替是越俎代庖。
帮是拱手其后。
这可是两个意思。
看来,这姓曹的至少是个清醒的人。
楚刈心里轻轻一动。
嗯,回去可以跟太后提一句。
第二天早起,冯紫英头疼欲裂,还得面如菜色地爬起来到太后跟前伺候。
太后看着他的脸色,失声笑了出来:“我听楚刈说,你夜里回房,是撞进门的。我还不信。
“如今一看你这脸色儿,必是被那曹,曹什么?”
说着,偏头看黛玉。
黛玉笑答:“曹谕,字匡如。”
“哦,曹匡如!你这是被曹匡如喝倒了?”太后两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冯紫英悻悻:“回太后的话。那曹匡如确实海量。臣无能。”
太后捂着嘴哈哈地笑:“行了,你回去醒酒吧。不必在我这里杵着。
“跟外头的禁卫交代一声,下晌他来了,告诉楚刈就行。你明儿再来当差罢。”
冯紫英感激涕零:“多谢太后体恤!”
跌跌撞撞回去补觉去了。
等他一出门,太后放声大笑:“爬进门的!哈哈哈哈!这个笑话儿够我笑一年的!”
听见这句话,冯紫英浑身燥热!只觉得自己还不如跳进长江淹死算了!
——曹匡如太能喝了!
他叫了满满一桌子菜!
连每样一口都没吃到!
他就喝吐了!
吐了再喝!他冯紫英越挫越勇!
结果喝了再吐……
如是者三。
他连自己怎么回得织造府他都不知道。
但是曹匡如就把他送进了大门,便丢在地上扬长而去。
他是被冻清醒了一小会儿。
但那时全身发软,他根本站不起来。所以,为了不让太多下属看见自己这幅熊样儿。
他,爬回了,自己房里。
对!
他,爬,回,去,的!
他觉得没人看见……
他竟然,蠢到以为没人会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