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帝问清二圣和黛玉探春都累了,点一点头,便回宣政殿。
冯唐和冯紫英未得指示,却不敢离开,只得跟随在后,也到了宣政殿。
昭明帝明知道他们就在后头,却理也不理他二人,径自去了后殿更衣。
冯唐沉默地拉着冯紫英,跪在了殿角。
陶行简笑眯眯地走过来:“哎哟,神武将军,陛下还没下旨申斥呢,您怎么就跪了?
“别介别介,快起来!让太上知道了,不得又怪责陛下‘一朝天子一朝臣’呐?!”
冯唐默默地朝上叩首,然后一动不动。
冯紫英跪在冯唐侧后,看了父亲背影一眼。
随即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伸手入怀,拿了一叠纸出来,双手高高举起:
“陶大监,路上发生了许多事。末将做了一些梳理,还请大监过目,并转呈陛下!”
冯唐肩膀轻轻一抖,却仍旧跪伏在地上,丝毫不动。
陶行简上下打量了冯紫英片刻,然后才缓步上前,伸手接过了那叠纸,低声笑了:
“小冯将军虽然不复当年翩翩公子的风采,心智却成熟了不少。这一趟江南,没白走。”
冯紫英纸一脱手,立即便跟父亲一模一样伏在了地上:“末将一路承太上、太后教导,又得昭庆郡主、义敏县主点拨,自觉略有所悟。”
这一句说出来,陶行简脸上的笑容越发和煦,点头道:“果然长进了!”
看一眼冯紫英,却伸手去扶了冯唐起身,笑着说道:“老将军一路护卫太上有功,不消如此惶恐。
“还请先起来稍候,我去禀报陛下一声,再来传话。”
冯唐这才站起来,低着头欠身:“是,多谢大监。”
陶行简嘴角含笑,再去拍一把冯紫英:“起来起来,扶着你父亲些,他臂上还有伤呢!”
然后施施然走了。
昭明帝在后殿让小卢子服侍着换了常服,见陶行简一脸凝重地进来,把那叠纸递了过来,惊奇地接过,就站在当地,一页一页地开始看。
待看完了,眼中冷光微凝,抬头往外看去。
陶行简低声道:“要跪着等,我扶起来了。”
昭明帝微微颔首,忽然嘴角溢出一丝笑:“匡如的密折里说冯紫英,此子虽不甚聪明,却亦不甚蠢。赤子之心,尚属可用。”
陶行简忍不住也跟着笑,道:“在小曹大人眼里,这世上的人,大约都是不甚聪明的!”
“他哥哥说他聪颖狂妄,倒是大实话。”昭明帝笑着从后殿走了出来。
站在御座旁边,遥遥看着殿角的两父子,招了招手:“过来说过来说,躲那么远做什么?又不是大朝会。”
冯唐父子一前一后低头走了过去,在丹陛下立住,跪倒施礼:“陛下。”
“嗯嗯!平身。”昭明帝随手摆摆,自己坐下了,先看着冯唐的胳膊问,“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进了山东就伤了吗?怎么还没好?”
冯唐恭敬低头:“杀手用的是见血封喉的毒箭。还好躲开了,只擦了点边。
“船上药不全,孟姑姑只得慢慢替臣拔毒,拖延了一些。”
昭明帝皱眉,命陶行简:“传太医院正堂过来,带着一应解毒的药。”
陶行简答应一声,看一眼小卢子。
小卢子一溜烟儿亲自跑了去。
“太上性情洒脱,太后也爱玩,冯老将军这一路辛苦了。”昭明帝笑得极温和。
冯唐连道“不敢”,又叹道:“臣还是老了,反应大不如前。
“孟姑姑说,这毒虽说入体不深,却只怕影响深远。臣也觉得,这几日,这条胳膊提抢动刀的都甚为吃力了。
“陛下若开天恩,臣想,不如在家颐养天年,等着含饴弄孙了。”
冯紫英登时如同见了鬼一般,惊恐地睁圆了眼,在下头挤眉弄眼地去拽他父亲的后襟。
但是得了他老子一眼森寒扫过去,立时又乖顺地低头不动了。
昭明帝在上看着,不由笑了起来:“哦?朕听说,紫英尚未婚配,也没订亲。老爱卿打算含饴弄孙?那这孙儿可也太远了些!”
话头给得宽泛,语气极为亲近,台阶足足地伸到了脚边。
冯唐立即就势跪倒,恭声道:“这一路相处,臣见义敏县主事君至诚、事母至孝,贤淑慧敏,进退有度。十分欣赏。
“虽然此事该向太后娘娘求恳,但臣心里只怕小儿配不上县主,所以想请陛下,呃,能否转致皇后娘娘,代为探问太后心意?”
给小儿女辈提亲,无论如何,还是属于内宅事。
昭明帝对冯唐的表态极为满意,微笑颔首,道:“朕也看这一对不错。
“不过,此事咱们都不宜说话。这么着吧。明儿你让你夫人进宫一趟,去寻……寻贾氏贵妃,让她去求太后娘娘的允准。
“赐婚的旨意嘛,皇后也可,太后也可,就看你夫人会不会哄人开心了!”
冯唐大喜,连连打躬,满口答应。
冯紫英也红着脸挠了挠后脑勺,笑着低了头。
一桩喜事敲定,太医院正何太医也赶了过来,忙就在殿前给冯唐看了伤,拧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