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姑姑仔仔细细看完了脉,又看了眼睛、舌头,再摁过心口,掐过手指。
接着拿了银针,手指、脚趾都刺过,看着那冒出来的一点泛着碧色的血珠儿,神情凝重。
最后看向黛玉:“我直说么?”
黛玉心头一颤:“直说!”
“老太太这不是病,也并未油尽灯枯。”
孟姑姑看一眼鸳鸯,又看一眼邢夫人和刚刚进门的王熙凤,郑重说道,
“老太太这是中了慢性的毒了。”
黛玉唰地站起:“你说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你自己身子虚弱、气血不足?”孟姑姑叹了口气,朝着瞪圆了眼睛的黛玉轻轻点了点头,“就是那种东西。”
黛玉眼中厉色一闪,抬头看向鸳鸯:“老太太这一个多月的饮食有什么改变?伺候的人手都有哪个?你去好好回忆,都写下来!”
谁知鸳鸯早就激动地哭了出来,噗通跪倒,双手举起一个信封:“都在里头!
“我就觉得不对劲,但我终究不懂这些!只能把姑娘走后,老太太的所有吃穿住行,事无巨细,都写了下来!”
黛玉松了口气,弯一弯嘴角:“好丫头!”伸手接过那信封,打开细看。
旁边王熙凤忙伸手搀了鸳鸯起身:“你别急,林姑娘回来了,就没事儿了,放心吧!”
孟姑姑看她们一眼,没做声。
黛玉一目十行地看着,忽然一顿,指着那上头的一条问:“薛家送了松江三梭布?”
鸳鸯擦着泪点头:“正是。那布极好,我烫了洗了才给老太太做的贴身衣衫。”
黛玉哦了一声,接着往下看。
孟姑姑却站了起来,从躺着的贾母身上,小心地抻出里头的内衣,取了自己的银针,探上去试了试。
银针并未变色。
可孟姑姑还是觉得不对,把银针举到鼻子跟前嗅了嗅,再看看银子,眉头紧皱。
黛玉抬头看见,立即道:“鸳鸯帮着,把内衣脱下来,让孟姑姑细看。”
再把自己手里的纸接着往下看,却见自那之后,薛家送了许多次东西。新鲜的水果菜蔬,活鸡活鱼,甚至还送了两个女先儿过去专门给贾母说了半个月的书。
黛玉疑窦丛生,问道:“薛家往我那庄子上走了许多次?”
鸳鸯小心翼翼而又熟练地给贾母换好了内衣,这才对黛玉详尽说明:
“孟姑姑走后没几天,薛家便上门了一次,送了那布。第二回,薛大姑娘便带了琴姑娘来。
“老太太极喜欢琴姑娘,所以留了她在身边。从那开始,薛家便时不时地送了东西过去。
“琴姑娘聪慧憨直,跟史大姑娘相处又好。那阵子老太太每日里都笑呵呵的,心情极好。
“只是那阵子越发困乏,胃口也不大好。我们照着孟姑姑留的方子给用药,也不大见效。
“后来薛家听说,派人特意请何太医跑了一趟,何太医又给换了些药。倒是好些。
“后来也是薛家把小蓉大爷过身的消息带来庄子上的,老太太晕倒,就不大好了。”
鸳鸯说着,又落了泪下来。
黛玉便看孟姑姑。
孟姑姑早就把那内衣剪下了一片,在水中泡过揉过,然后闻一闻自己手指,再把银针放在水中。
待鸳鸯的话说完,那银针竟真的渐渐变了颜色!
孟姑姑满面冷峻把银针捞起来看时,果然上头已是通体碧莹莹!
“所以,就是这布。”黛玉冷冷地看着那缺了一角的内衣,目光转向鸳鸯。
鸳鸯张口结舌!
“你手里做了内衣的那些也许无妨。可是,若是有人准备了一模一样的布,裁制了一模一样的内衣。
“你以为你烫过了洗过了,其实每次换到老太太身上的,却都是毒布!”
黛玉满面森然,“把老太太屋里浆洗的人,全部拿下!”
王熙凤答应一声,快步出去,口中喝道:“张材家的,你亲自去,把跟着老太太去庄子上浆洗的人,都结结实实地捆了、堵住嘴,拿进来!”
这边黛玉松口气,见鸳鸯自责悔恨,便宽慰道:“罢了,你怎么能想得到这些?如今找出缘故来,就能治了他们了。”
孟姑姑这边又叹口气,看着黛玉,扶额道:“你都没问问我,老太太究竟可不可治。”
黛玉吃了一惊,一把抓住她:“你说什么?不是中毒么?解了毒不就……”
“毒入脏腑!”孟姑姑打断她的话,“好在我知道那是什么毒,还有三分可治。
“可老太太毕竟上了年纪,就算能除尽了毒,也必然会伤透了身子!
“你要做好准备,老太太的寿限,也就是一年半载了!”
黛玉失魂落魄:“只有一年半载么?”呆坐在贾母床沿,泪落如雨!
可其他人,包括外间的贾赦贾政,还有屋里的邢夫人,都悄悄松了口气。
孟姑姑不再理黛玉,且写了药方,交给邢夫人。
邢夫人满口道谢,几乎要给孟姑姑跪上一跪,忙拿着药方出去交给贾赦。
两兄弟看了方子,命人去抓药煎药。
鸳鸯含泪过去又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