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是苦难,那些身处苦难之中的漫长煎熬,那些人心起伏,原来都比不得他们眼中的一个境界、一件法宝、一把飞剑、一份机缘。”
杨老头笑了笑,眼神冰冷,“这些蠢人,也配你我去挂在嘴边一群蝼蚁争抢食物的那点碎屑,你要如何与它们对话趴在地上跟它们讲吗看来你这趟出门远游,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郑大风嬉皮笑脸,赶紧转移话题,“师父押了不少在陈平安身上,就不担心血本无归”
杨老头摇头道“自己眼光差,做买卖亏了,就别怨天怨地。”
郑大风叹了口气。
自个儿已经仁至义尽了,再为陈平安唠叨些有的没的,恐怕就会适得其反。
杨老头瞥了眼有些怔怔出神的佝偻汉子,一语道破天机,“崔瀺这些的所为所求,暗地里的那些学问,给出了一些好东西,让我大受裨益。以前绞尽脑汁,想了九千多年还是没能破开症结,想了很多,收效甚微,还不如跟崔瀺两次聊天,来得多。这份额外收获,我得还给崔瀺。”
“所以哪怕押注在陈平安身上的那点东西,赔了个底朝天,仍是关系不大。”
郑大风问道“师父,我很好奇,你收了那么多弟子当中,会有人让你特别开心或者特别伤心吗比如说师兄李二,有望跻身十境中的神到,师父会不会比较满意”
杨老头摇头道“没有。”
郑大风用手指着自己,笑嘻嘻,“我呢弟子都这么惨了,就没丁点儿伤心。”
杨老头只有讥笑。
郑大风眼神哀怨,“师父,虽然早有准备,可真知道了答案,徒弟还是有点小伤心唉。”
杨老头懒得跟这个弟子胡扯,突然说道“为了活着,活着之后为了更好活着,都要跟世界较劲,稚子无知,少年热血,匹夫之勇,江湖侠义,书生意气,将军忠烈,枭雄豪赌,这可以一往无前,问心无愧。可有人偏偏要跟自己拧着来,你怎么解开自己拧成一团的死结”
“如今的修道之人,修心,难,这也是当年我们为他们设置的一个禁制,是他们蝼蚁不如的原因所在,可当时都没有想到,恰好是这种鸡肋,成了崔瀺嘴中所谓的星星之火算了,只说这人心的拖泥带水,就跟登山之人,穿着了件湿透了的衣服,不耽误赶路,越来越沉重,百里山路,半于九十。到最后,怎么将其拧干,清清爽爽,继续登山,是门大学问。只不过,谁都没有想到,这群蝼蚁,真的可以爬到山顶。当然,可能有想到了,却为了不朽二字,不在乎,误以为蝼蚁爬到了山顶,瞧见了天上的那些琼楼玉宇,哪怕长出了翅膀,想要真正从山顶来到天上,一样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到时候随便一脚踩死,也不迟。原本是打算养肥了秋膘,再来狩猎一场,饱餐一顿,事实上确实经过了无数年,依旧很安稳,无数神祇的金身腐朽得以速度减缓,天地的四面八方,不断扩大,可最终结局如何,你已经看到了。”
杨老头说到这里,并没有太多的悲愤或是哀伤,云淡风轻,像是一个局外人,说着天地间最大的一桩秘密。
郑大风小心翼翼问道“为何三教圣人不对师父斩草除根”
杨老头笑道“如今的你,问这么大的问题,有意义吗你不是该好好想一想,怎么不当个光棍吗”
郑大风讪笑道“师父原来也会说趣话。”
杨老头破天荒露出一抹无奈神色,皱巴巴的脸庞愈发褶皱,“还不是给李二那个神憎鬼厌的婆娘,唠叨出来的。”
郑大风轻声问道“嫂子也是”
杨老头嗤笑道“她要是,我会不把她收拾得生生世世猪狗不如就因为只是个让你糟心的市井泼妇,我才不计较。”
郑大风如释重负。
杨老头说道“顾璨之于陈平安,就是陈平安之于齐静春。恰好是死局的死结所在。”
郑大风皱眉道“顾璨和陈平安,秉性相差也太远了吧”
这个汉子摇头不已,“不一样,不一样。”
杨老头笑道“你若是不去谈善恶,再回头看,真不一样吗”
郑大风陷入沉思。
郑大风眼神逐渐坚毅。
杨老头摇头道“别去掺和,你郑大风就算已经是十境武夫,都没用。这个无关打杀和生死的局,文圣哪怕想要帮陈平安,还是帮不了。这跟学问大不大,修为高不高,没关系。因为文庙的陪祀神位给砸碎了,文圣自身的学问根祇,其实还摆在那里。文圣当然可以用一个天大的学问,强行暂时覆盖住陈平安的当下学问与降服那条心井恶蛟,但是长远来看,得不偿失,反而容易走入岔路,害死陈平安。”
杨老头瞥了眼天空,“来做过客的那位陆掌教,倒是可以帮陈平安走上另外一条道路,可是陈平安自己不会答应。”
“而且有一点陈平安猜得很准,那位陆掌教心心念念想要的,是齐静春选中的那个陈平安,自然不是陈平安本身,所以一旦心智不定,给拐去了白玉京,好一点,成为傀儡,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