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也无所谓。至于剩余一半话语,当然是陈平安与这位书上所谓胭脂神府秦娘娘的客气话。
秦子都惊讶不已,竟是再无先前初见时的倨傲清冷姿态,与陈平安施了个万福,而且第一次换了个称呼,笑语盈盈道“陈先生此语,可谓得体又契心,让人听之忘俗。那么奴婢就预祝陈先生在接下来三天内,顺遂有所得。”
陈平安与她抱拳道了一声谢。
秦子都问道“陈先生可曾随身携带胭脂水粉”
陈平安摇头道“不曾。”
显然又错过了一桩机缘。
她笑着点头,亦是小有遗憾,然后身形模糊起来,最终化作七彩颜色,一时间整条街道都芬芳扑鼻,七彩好似仙人的举形高升,然后转瞬去往各个方向,没有任何蛛丝马迹留给陈平安。
陈平安笑道“四天后换了地方,咱们说不定能吃上臭豆腐。”
裴钱会心一笑,有些期待。脂粉妆容什么的,太累赘,裴钱只觉得会妨碍出拳,所以她是真不感兴趣。不过骑龙巷的石柔姐姐,十分喜欢这些,不知道三天内有无机会,能够在这条目城带几样回去。
小米粒站在箩筐里边,听说那臭豆腐,立即馋了,赶紧抹了把嘴。啥也没听懂,啥也没记住,就这臭豆腐,让黑衣小姑娘嘴馋,惦念不已。
陈平安稍稍挪步,来到那棉布摊子旁边,蹲下身,眼神不断偏移,拣选心仪物件,最终选中了一把巴掌大小的袖珍小弓,与那坐拥十万甲兵的虬髯客问道“这把弓,怎么卖”
摊子先前那只鎏金小水缸,已经被邵宝卷回答青牛道士的问题,得了去。
棉布上边,这会儿还剩下一小捆枯死梅枝,一只水仙小瓷盆。
一幅收起的卷轴,外边贴有一条小笺签,文字娟秀,“教天下女子梳妆打扮”。
一件铁铸三猴捞月花器。一块乌木镇纸,“不肯随风,玄寂无声。大人自正,镇之以静。”落款二字,“叔夜”。
最后就是摆放在角落的那张小弓,造型古朴,玲珑袖珍,仿佛稚童嬉戏之物,铭文细微,不易察觉,“云梦长松”。
虬髯客见这人挑来挑去,结果独独挑了这张小弓,神色无奈,摇头道“卖也卖,只是客人你不易买,得先凑齐几本书,最少三本,给我看过了,公子再用其中一本书来换。至于其它,我就不多说了。”
陈平安点点头,心中有了主意,又转头望向那画轴,问道“这幅画怎么卖还是以物易物”
虬髯客点头笑道“公子聪慧,我这摊子买卖,确实需要以物易物,只是所需之物,不在条目城内,路途迢迢不说,而且禁卫森严。公子犹不死心,就去寻一处,在那骊山北麓,崖刻有天宝遗迹,公子若是能去得那处清凉世界当中,在绿玉池边,再取回一美人神像,就可以换走画卷,到时候自有一桩福缘,主动来见公子了。”
陈平安问道“如此说来,这幅画卷,与那天宝遗迹的清凉世界,都是虚幻之物,下一桩福缘才是真”
今天条目城内所见所闻,邵宝卷、沈校勘之外,虽然都是活神仙,但依旧会分出个三六九等,只看各自“自知之明”的程度高低。像眼前这位大髯汉子,先前的青牛道士,还有附近兵器铺子里边,那位会惦念家乡铜陵姜、滁州酸梅汤的杜秀才,显然就更加“活灵活现”,行事也就随之更加“率性而为”。
虬髯汉子咧嘴一笑,答非所问“若是公子心狠些,访仙探幽的本事又足够,能将那些妃子宫娥诸多白玉神像,全部搬出清凉世界,那么就真是艳福不小了。”
裴钱突然聚音成线说道“师父,我好像在书上见过此事,如果记载是真,那个骊山北麓好找,天宝崖刻却难寻,不过我们只需要随便找到一个当地的樵夫牧童,好像就可以帮咱们带路,当有人手书避暑二字,就可以洞天石门自开。据说里边一座浴池,以绿玉刻画为池水,波光粼粼,犹如活水。只是洞内玉人景象,过于香艳旖旎了些,到时候师父独自入内,我带着小米粒在外边候着就是了。”
陈平安气笑道“连这个都晓得你从哪本杂书上边看来的秘闻轶事”
裴钱眨了眨眼睛,“是在溪姐姐说的,当年在金甲洲,每次战事落幕后,她最喜欢与我说这些神怪志异故事,我只是随便听听的。当时问在溪姐姐池多大,那么多的绿玉,能卖多少神仙钱,在溪姐姐还骂我是财迷呢。”
汉子见那陈平安又盯住了那乌木镇纸,主动说道“公子拿一部完整的琴谱来换。”
陈平安心中了然,是那部广陵止息无疑了,抱拳道,“感谢前辈先前与封君的一番闲聊,晚辈这就去城内找书去。”
虬髯汉子只是点头致意,笑道“公子收了个好徒弟。”
陈平安带着裴钱和小米粒离开摊子,先去了那座兵器铺子,店主坐在柜台后边,正在生嚼嫩藕就白姜,见着了去而复还的陈平安,汉子既不奇怪,也不问话。
陈平安作揖道“拜见五松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