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斋”道门神通,心湖之中,汹汹河水,千里冰冻,原本倏忽远游的那排浮舟随之凝固静止。
那少年艄公双手合掌,一个鱼跃跳下,直不隆冬地脑袋砸在地上,轻喝一声,头脚翻转,双手摊开,双脚落地之时,冰面上彩色涟漪阵阵漾开,蹲下身,手指轻敲几下,然后整个人滑步横移,去别处屈指敲击几下,就这么东敲西敲,好像在寻找适合垂钓处,好锤开窟窿抛竿钓大鱼。
崔东山这一粒心神,转过头,笑了笑,总算来了。
远处出现一架金箔贴花的轿子,有点类似民间所谓的万工轿,极尽豪奢精巧。
无人抬轿,花轿自行飘荡而来。
崔东山站起身,笑眯眯道“不掀开你的压箱底嫁妆,田婉姐姐总归是口服心不服啊。”
他环顾四周,朗声问道“李抟景与道侣,何在”
掀开轿子门帘一角,露出田婉的半张脸庞,她手心攥着一枚羊脂白玉敬酒令,“在这里,我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你真有把握打赢一位飞升境剑修”
轿子里边,如同一处富丽堂皇的女子闺阁,有那金丝楠木的衣搭,柏木福字挂屏,画案上铺开一幅苏子真迹的朱竹图,还有一幅字帖,是那白玉京三掌教陆沉的说剑篇,以及不知出自何人手笔一方印章,在车厢内悬空而停,底款篆刻四字,吾道不孤。
那个心神所化的少年艄公,绕着轿子撒腿狂奔,嚷着别杀我别杀我。
心湖之外,崔东山一脸惊骇道“周首席,怎么办,田婉姐姐说我们肯定打不赢一位飞升境剑修”
田婉对面的白衣少年,手持茶杯,颤颤巍巍。
田婉真的是受不了眼前这个家伙的拙劣演技,有意思吗
姜尚真转过身,背靠栏杆,笑问道“田婉,什么时候,我们这些剑修的战力,可以在纸面上边做术算累加了几个元婴剑修凑一堆,就是一位玉璞几个玉璞,又是一位仙人最后这么个飞升境,就算飞升境我读书少,见识少,你可别糊弄我”
对于田婉的杀手锏,崔东山是早就有过估算的,半个飞升境剑修,周首席一人足矣。只不过要牢牢抓住田婉这条大鱼,还是需要他搭把手。
崔东山放下茶杯,说道“不废话了,谈买卖。”
田婉刚要问话。
崔东山笑嘻嘻道“能。”
田婉又要说话。
姜尚真取出一把折扇,轻轻扇动清风,笑道“崔老弟作为我们山主的得意弟子,说话作数。”
姜尚真补了一句,“何况不作数,你又能如何”
不等田婉开口。
崔东山又说道“你没什么余地,想要活路,就得答应一事。”
姜尚真并拢折扇,指了指自己手腕,道“不是喜欢摆弄姻缘,乱点鸳鸯谱吗很好,炼化了这根红绳,冲我来,周某人一力承担,后果自负。”
一直没机会说话的田婉脸色铁青,“痴人说梦”
对方此举,真可谓打蛇打七寸,一把抓住了她的大道命脉。
田婉最大的忌惮,当然是姜尚真看似风流,实则最无情。
换成寻常男子,比如魏晋、刘灞桥这些痴情种,哪怕牵了红线,她一样有把握脱困,说不得还能得利几分。
可一旦与姜尚真牵扯不清,她的下场,绝对好不到哪里去。尤其牵扯到大道根本,也就是说,不管双方离着多远,对于田婉而言,无论她逃到哪里去,哪怕是别座天下,依旧时时刻刻,她皆在情字牢笼中。最可怕之处,岁月拖延越久,她只会涉足越深。
就像水边一株杨柳,与一处激流滚滚的江心砥柱,两者用一条铁索捆绑起来,遭罪的,肯定不会是那砥柱,
姜尚真的道心稳如磐石不说,更有急流激荡,只能是她独自一人,吃亏又吃苦。
姜尚真哀怨道“我模样又不差的,还小有家底,如今又是单身,没有山盟海誓的山上道侣,怎就配不上田婉姐姐了”
崔东山嬉笑道“我早就说过,周首席重返飞升境,没那么难,是也不是”
姜尚真双手抱拳,高高扬起,重重晃荡,“心服口服”
田婉看似胡乱翻检姻缘簿,乱牵红线,搅乱一洲剑道气运,可她一旦与姜尚真了牵红线,双方的关系,就会比山上的道侣更道侣。有点类似陈平安与稚圭的那桩结契,如果他没有解契,如今就可以分摊水运,坐享其成,何况陈平安本就大道亲水,裨益极大,只会更加事半功倍,所以田婉一直觉得那个年轻人,脑子不正常。
好像这就对了,只有这种人,才会有这么个学生弟子,落魄山才会有这么个首席供奉。
田婉叹了口气,说道“我可以拿出正阳山的所有消息,一切秘密,为自己换取一个自由身。这是算计刘羡阳的,我再拿出一座并无记载的洞天,补偿你们落魄山。”
崔东山笑道“一座没名字的洞天既然不在七十二小洞天之列,你也有脸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