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相逢,肯定不会太过融洽。
白玉京陆掌教有一点好,只要有谁虚心求教,陆沉就一定报以真挚言语。
陆沉伸手抓起地上的一颗石子,所谓布阵,只是背剑少年的障眼法罢了,专门用来坑那些喜欢疑神疑鬼之辈,却是有意以假乱真,好让对方在“戳穿假象”后,误以为背剑少年是在虚张声势,就跟鞘内空空如也是一个道理,即便草鞋少年只是陈平安的一具分身,岂会不懂几手剑术
“虽说神仙难钓午时鱼。”
陆沉掂量着石子,微笑道“可那条极难寻着的漏网之鱼,还是被贫道找到了。”
陈平安小有意外,这么快就找到行踪了
陆沉斩钉截铁道“贫道看人奇准,确定过身份了,此子必成大器”
陈平安问道“是打算将他收为嫡传,带回白玉京,在南华城那边修行,还是放养在浩然天下,交由曹溶等弟子帮忙盯着”
陆沉将手中石子抛出崖外,“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如今走到了一处岔路口,接下来怎么走,贫道想要再等等,再看看。”
两两沉默片刻,陆沉神色古怪,摆摆手晃了晃,就跟赶蚊子差不多,似乎想要驱散心中阴霾,随口问道“就不问问是谁”
原来先有合欢山赵浮阳,私藏一幅陆掌教的画像,僭越打造一顶莲花道冠,诚心诚意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以白玉京南华城一脉的授箓道士身份,行走天下。
再有金阙派当代掌门程虔,正因为这两件小事,就对赵浮阳起了杀心,在那天曹郡张氏老家主身边,蹦出一句咬牙切齿的“无此道而为此服者,其罪死”。
贫道谢谢你们啊。
这算不算上梁不正下梁歪没理由,不能够啊,贫道出门在外,一向广结善缘,持身正派。
陈平安摇摇头,反而询问起先前陆沉抖搂的那一手符箓,“此符有无名称”
陆沉收起心绪,笑道“暂名回头见,与开弓没有回头箭恰好相反,其实后悔药也是一个不错的名字。”
陆沉笑问道“如果早知道赵浮阳会这么做,你是不是就会以真身来此。”
陈平安点点头。
陆沉对此心知肚明,有个疑惑,困扰陈平安已久,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始终没有一个先生能够说服自己、先生再去说服学生的答案,所以先前陈平安才会询问周楸和刘铁那个问题,希望换一个角度来破题。
一件事,同样的过程同样的结果,不同的人来做,有什么区别。
可惜刘铁这个大老粗答非所问,周楸却是心有顾虑,不愿开口言说她的真实想法。
陆沉轻声说道“一个内心不够强大的人,频繁自省,否定自我,只会让人更加软弱。”
“做人知足,做事知不足,如是而已。”
陈平安蹲下身,取出那枚相依为命许多年的朱红酒葫芦,喝了口酒,神色淡然道“心下较些子。”
陆沉转头望去,眼前陈平安,身材修长,气态清灵,头戴金冠,穿青纱法袍,手捧白玉灵芝,踩蹑云履。
与那粉丸府内背剑的草鞋少年,双方不说容貌,便是气质,也是判若两人。
脱胎换骨这个说法,最早本就是道家语,用在他们身上,十分衬景。
陈平安的每一副分身,都是有些深意的,比如眼前这位,大概就是一位地仙资质修士的“本来面貌”,若是年幼时本命瓷未曾打破,或是早早离开骊珠洞天,被宗门、仙府吸纳为祖师堂嫡传,或是只需等静待后来天时有变,泥瓶巷少年便可以应运趁势而起,抓住了几桩道法机缘,一路修行顺遂,逐渐褪去泥土气息,换上满身道气。
而那个身材消瘦的背剑者,大概就是未曾花钱买山的泥瓶巷少年,单纯靠着一部拳谱,登堂入室,拳意上身,就此走上了一条纯粹的武学之路,离乡后闯荡江湖,可能会如某位大髯游侠那般投军入伍,四处漂泊不定,再落叶归根,也可能是学某位宋前辈早早积攒下一份家业,有一天会金盆洗手,含饴弄孙。
至于当下在禺州境内那座寺庙,手持游山之杖,登山看云起的儒衫文士,兴许就是既未修道、也未习武的一位读书种子了,在大骊官场仕途升迁,可能会飞黄腾达,衣锦还乡,光耀门楣,也可能郁郁不得志,或贬谪或辞官,归隐林泉,赏花玩月。
陈平安受限于当下的元婴境界和符纸家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所以打造出来的七具分身,修士武夫境界都不高。
倒是陆沉身边这位,作为辅弼、藏在暗处的两位“陈平安”之一,算是舍得下本钱了,用上了一张材质极为稀缺的青色符纸,所以才能塑造出一位金身境武夫的骨架器格,相信另外那位陈平安,就该是一位金丹地仙了,如果陆沉没有猜测,定然是身材魁梧、五大三粗的粗鄙形貌,让人一看就是那种混江湖的莽夫,实则却是一个拥有数把飞剑的练气士,反观泼墨峰这个一看就是个仙风道骨的山中神仙,若是有谁觉得修士身体孱弱,试图近身搏杀,